第135章(第3/4頁)

穆明珠點頭,道:“母皇授意他來的。”她看了一眼蕭淵,見他躍躍欲試,抿了抿唇,含蓄道:“虞先生久經風霜,早已不是舊時模樣。你若去見他,莫要驚愕,反而失禮。”

蕭淵微微一愣,思量著道:“他被流放十余年,自然飽受歲月摧殘……”

穆明珠索性直言道:“他已身體殘損。”

“啊……”蕭淵愣住,坐在馬上,與穆明珠並行於遠離雲夢澤的土路上,望著好似掛在樹梢上的淡白月亮,輕聲感慨道:“這雲夢澤,我十五歲那年跑往邊境的時候,也曾見來過一次。那時候的林木格外新,月亮也格外圓……現下再看……”他低頭看著路上被馬蹄濺起的塵土,“什麽都舊了。我不過隔了五年,又一向錦衣玉食,尚且有此感慨。更何況是虞先生呢?”

穆明珠這一瞬與他感觸相通,樹木紮根於地下,長成後甚至數百年看不出變化;月亮掛在天邊,從古至今。可是人的心,永遠無法從成熟退回稚嫩。

她也低頭看向路上的塵土,輕聲道:“從前我覺得你像俠士,如今看來……”她歪頭看向蕭淵,玩笑道:“你合該是個詩人。”

蕭淵微微一笑,卻沒有像從前那樣與她玩笑下去,低聲道:“昔日太

祖有雲‘國家不幸詩家幸’,若作詩人,我也寧願做一個不入流的詩人。”

穆明珠暗中腹誹,這位太

祖未免也太愛引用旁人的詩詞。

她看一眼蕭淵的面色,見青年去了一趟上庸郡,經了一場貨真價實的大戰之後,眉宇間原本的飛揚意氣,好似沉澱下來。

“也好。”穆明珠含笑道:“待到來日海清河宴,盛世再臨,你滿可以堆砌辭藻寫許多阿諛奉承的文章。”

蕭淵被她逗得一笑,擡眸向她看來,忽然目光一凝,以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,悄聲道:“我等著為你寫詩那一日。”

海清河宴,盛世再臨,需要一位英主在位。

穆明珠與他目光一觸,深知他這一語底下的期盼與熱望,為那宏大的願景所刺激,一顆心不禁激烈跳動起來。

“嗯,”她壓下那股不可抑制的熱切情緒,目視前方,亦悄聲道:“等著吧。”

是夜一行人歇在荊州南郡外的驛站。

蕭淵與林然所領的五千兵馬,驛站中自然是住不下的,仍舊按照在外行兵的章程,由林然領著安營紮寨。

穆明珠與虞岱、蕭淵等人入住驛舍。

晚間,眾人都在驛舍的大廳用餐。

穆明珠坐在居中的桌子旁,看蕭淵跑到角落的矮案幾去與虞岱聊得火熱。

蕭淵雖然出身相府,但是素來跟什麽三教九流都打交道,一方面是俊美多才的高門郎君;另一方面卻又是親和力很強的人。這段同行的路上,穆明珠與虞岱也遠遠打過照面。但是一來是因為虞岱是母皇指派過來的人,穆明珠雖然曾施援手救出他,但也不好上來就交淺言深;二來是因為虞岱過於跌宕的經歷,穆明珠在沒有找到好的切入點之前,並不想無意中冒犯於他。但是這些顯然對蕭淵來說都不是問題,他捧著一本隨身攜帶的詩集——昔日虞岱所作的詩集,跑到人家的飯桌上,單方面跟人家聊得火熱,既沒有打擾對方用餐的自省,也沒有對虞岱身體殘疾的關注。

自然而然的,他就在虞岱身邊坐下去了。

穆明珠從蕭淵身上收回目光,可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天賦,正所謂“明主知人,而不使人知己”。她想到這裏,忽然記起這一句乃是蕭負雪所教,不禁微微一愣,回過神來,卻見自己所在的主桌氣氛有些詭異。

因出行在外,萬事以方便為先,所以穆明珠要隨行緊要幾人都一同坐下用餐。

此時從她左手邊往下,依次是櫻紅、翠鴿、靜玉、柳耀。

因為柳耀的女子身份,穆明珠一直將她帶在身邊,免得她跟眾監理在一處多有不便。

此時柳耀伸筷去挾眼前碟子裏的一片臘肉,筷子剛伸過去,那落點的肉便已經給靜玉搶先挾走了。

如此幾次,柳耀便不再動菜,只低頭默默喝粥。

靜玉這才像是出了口氣,瞪了柳耀一眼,也放下筷子來。

穆明珠看在眼裏,心中好笑,淡聲道:“不許浪費。”她食指叩擊在桌板上,盯著靜玉碗裏堆成小山的飯菜,道:“吃不完不許離桌。”

靜玉一噎,擡眸看一眼公主殿下,委委屈屈答應下來。

這一餐飯用完,除了角落裏還纏著虞岱說話的蕭淵,便只有靜玉一個人坐在主桌艱難吃飯。

過了片刻,翠鴿從二層輕手輕腳下來,手中罩著一個空碟子,到靜玉身邊,輕聲笑道:“就知道你吃不完。我空了一半肚子,幫你吃一點吧。”

靜玉如聞大赦,忙分了她一半飯食,嘀咕道:“那柳監理什麽來頭?怎麽殿下走到哪裏都帶著?該不會是那個愛吃醋的準駙馬送來的?就防著我呢。”他也看出了柳耀與那黑面都督有幾分相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