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0章(第5/6頁)

“何至於這樣急?”蕭淵出聲道:“朝廷派了齊將軍領兵抵擋,總能給你妹夫送出貨物的時間……”

那疤頭壯漢看著蕭淵,粗聲粗氣道:“我看你這郎君的打扮,跟我那富商妹夫從前有幾分相像。你雖然請咱們一桌吃食,是個善心的,但真論行事,怕又是一個我妹夫。郎君你啊,只在深門大院內,哪裏知道外頭的苦處?”

蕭淵也不惱,笑道:“還請哥哥教我。”

那疤頭壯漢倒是有點不好意思了,道:“當不得郎君這稱呼。”嘆了口氣,又道:“咱們的兵調過去,看著人數是不少,可是我那妹夫說了,全不頂用。原本皇甫老將軍在的時候,還能周全著。但是如今皇甫老將軍一死,那些當兵的本來就心裏不痛快,又憑空換了個齊將軍上來……”

蕭淵道:“那齊將軍做副將也有二三年了,怎麽說是憑空?”

“這就是郎君你不懂了。他做了副將,可打了什麽仗?底下的兵只知道皇甫老將軍,從不知什麽齊將軍。他就是做了二十年三十年的副將,還是跟皇甫老將軍不一樣。要我說啊,皇帝要那什麽副將頂上來,還不如要皇甫老將軍的兒子來做將軍……”

蕭淵笑道:“那皇甫老將軍的兒子是個文官……”他搖頭閉嘴,又道:“哥哥你接著說。”

那疤頭壯漢又道:“這一來底下的兵不認上頭的將軍。二來是,諸位數一數,咱們都多少年沒打仗了?我那妹夫親眼看到的,那當兵的穿的甲衣都生了銹,拿的刀都抖不響了……”

蕭淵蹙眉,窗外的穆明珠也皺起眉頭。

朝廷缺錢是多年來的問題了,沒有錢,也就無法給士卒置辦新的甲胄武器。即便是府兵制出來的兵,需要自己置辦武器等物的,他們也是因此貧窮置辦不出新的來了。

這背後牽扯的事情,可就太多太深了。

皇帝穆楨左右平衡十數年下來,常年要面臨的最大問題,其實就是“錢從哪裏來”這一點

那疤頭壯漢顯然並不了解現象背後的本質問題,只是憤怒咒罵道:“皇帝撥下來的糧餉,都給上頭的官一層一層分了個幹凈,底下的人連一粒米都見不到了!你們說說,就這樣的兵,如何能跟人家大梁的騎兵打仗?這不是要咱們的兵上去送死嗎?”

也就難怪長安鎮,大周士卒與大梁騎兵相逢,一觸即潰了。

“我妹妹這還算是幸運的。到底我妹夫還有幾個臭錢,能早拿到消息,看情形不對,拋了貨物也要跑,這才保住性命。我那妹夫的姐姐,就嫁到了長安鎮……”疤頭壯漢既悲且怒,道:“今日才傳來的消息,說是他姐姐一家,一個都沒活下來,還是家裏的夥計拼死跑出來報信,咱們才能知道消息。那些大梁來的禽獸,連才十二歲的小姑娘都不放過,我妹夫那外甥女……還有他姐姐……全都是先奸後殺,他那姐夫跳出來跟人家拼命,哪裏敵得到對方雪亮的長槍,開膛破肚死了……”

一桌的人都沉默了,有人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,罵道:“這些禽獸不如的梁人!”

穆明珠也在窗外沉默著。

往往兩國交戰的時候,從來不缺力主綏靖之人。

只是這等人忘了,“亡國”二字,從來是與“滅種”連在一起的。

敵人占了你的土地,卻並不會止步於占了你的土地。

那疤頭壯漢抹了一把臉,又道:“那夥計說,不只是他們一家,整個長安鎮都成了一片火海。那些梁人怕咱們的人藏在裏面,東西搶光之後,便是一把火……

“他們不會留在長安鎮的。”那疤頭壯漢似乎有些累了,坐下來疲憊道:“他們還會繼續殺下來。”

眾人既悲憤又懼怕,在不安的沉默中,有人道:“咱們有長江之險……”

另有人低聲道:“從前還有黃河天險呢……”還不是給大梁一路壓了過來?

蕭淵輕輕起身,把荷包中的金珠子盡數倒給那疤頭壯漢,道:“這些給你那妹子在揚州置個家。”

在座的人從未見過真的金珠子,一時都愣住了。

蕭淵從茶館中走出來,對穆明珠道:“都聽到了?”

穆明珠心情也有些沉重

,同他在路邊慢慢走著,道:“朝廷若是能發一筆橫財就好了。”

朝廷軍隊所面臨的窘境,固然有復雜的成因,但只要能解決了“錢”這一項,那麽大部分的問題就迎刃而解了。

至於糧草等的調度,又是另一回事。

蕭淵問道:“你在揚州城怎麽發的財?”這也是建業城中很多人的疑問,穆明珠最初“招兵買馬”、“哄擡糧價”,必然要有雄厚的資金作為底氣的。

穆明珠無奈一笑,道:“那是個不得已的辦法,可一不可再。”孟非白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,不能因為人家好說話,就逮著一只羊薅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