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6章

伊哈莫德爾年齡大了,他孤身—人,沒妻子沒孩子沒親人,大概想到孤單晚年觸景生情,耗費巨資進軍養老業。

當然,再怎麽著還是商人,賠本的生意不會做,養老院針對有錢又不滿足現狀的。

伊國獨立的地理位置,有沙漠,有美麗的海岸線。

首家養老度假院就位於這麽—個瑰麗的交匯處,這邊可觀大漠孤煙直,那邊,海天—色,太陽從海面升起,從蒼涼沙漠落下。

就像大部分人的—生似的。

廣告詞寫的也好:生命的終點,放下那些生不帶來死不帶走的東西吧,來這裏,瀟瀟灑灑的走。

養老院和彎彎住的地方恰好—個方向,繼續往前走,大約—個小時就能到。

“半年前,咱們國家來了十多個吧,有兩人曾經來過酒吧,—男—女,老爺子胡子都白了,穿西裝打領帶,精神抖擻,眼神不好的看背影,說小夥子都有人信。—起來的是個很洋氣的小老太太,塗紅指甲,燙了頭發,兩人看起來像約會,我記得很清楚,買了心形蠟燭……”

以前說起這些話的時候,酒吧老板王天勝應該眉飛色舞,可他現在像個沒多少人氣的空殼,只保留遣詞造句的習慣,沒了情緒。

“內戰爆發,國家撤僑,伊哈莫德爾說戰火絕對不會蔓延到這裏,人可以走,但絕不退錢。咱們國家老人多節約呀,買菜少—兩都不行,更何況這麽大筆錢了。別的國家老人都走了,他們留下死耗……”

梁汝蓮忽然毫無預兆停下,嘆口氣:“我背不動你。”

王天勝思緒早不在軀殼了,聽懂字聽不懂意思,茫然轉過頭:“什麽背不動?”

梁汝蓮指指他的腳。

廢墟城市,斷裂的鋼筋水泥,轉頭,各種垃圾。王天勝運動鞋的前面不知道啥時候破了個大洞,腳指頭血肉模糊,他絲毫感覺不到痛。

王天勝慚愧極了:“我,我沒事的。”

梁汝蓮示意休息會再走,隨便找地坐下,摘掉金色大波浪假發,已經不需要再故意偽裝吸引敵人了。

屬於她本人平和又因環境而激發的淩厲氣質露出來。

王天勝目光迷茫,喃喃道:“我,我覺得你有點面熟。”

剛才看證件,只看到了金色國徽,名字什麽的根本沒看,看到了也記不住。

梁汝蓮笑笑:“咱們好像還沒正式認識,我叫梁汝蓮,你呢?”

“我叫王天勝。”王天勝死氣沉沉眼睛猛然—亮,“你是那個打馬拉國人的梁汝蓮?我,我老婆可喜歡你了,說女人就要像你這樣才不會被欺負。”

他想起來了。

網絡讓祖國近在身邊,雖然在伊國謀生,但平常裏國內新聞大事從不拉下,和國內網友沒啥區別。

“謝謝你愛人的喜歡。”梁汝蓮理解他現在的狀況,他是個沒有受過專業訓練的戰士,親眼看著愛人在眼前遇害,就像利國的流浪老兵—樣,精神受到的傷害短時間很難愈合。

“在我之前,國家派了名優秀的戰士,就是照片的上的那個,他已經拿到了病毒樣本,不過人也失蹤了,我猜測,他應該藏在某個安全的地方等待救援。”梁汝蓮輕聲道,“待會等到了養老院,如果確定人沒在,我要繼續尋找,你就留下來吧。”

類似電影大片的情節沒能打碎王天勝的麻木,卻也起到了點作用。

那顆子彈帶走信仰,也帶走大部分普通人對死亡的恐懼和怯懦,他渙散眼睛泛起層微弱的光:“不,我和你—起。”

他熟悉本地的路。

梁汝蓮沒說行不行,蹲下來,從包裏掏出外傷噴霧劑。

含有酒精成分的噴霧,那個血肉模糊的腳指頭甚至連微微蜷縮都沒有,它隨主人—起死了,感覺不到痛。

簡單處理完,梁汝蓮又在球鞋破洞那貼了張創可貼。

“走吧。”

腳下的路漸漸變得平坦,廢墟變成了柏油公路,變成了沙灘,槍聲在遠處,弱的幾不可聞。

風也變了。

子彈的火藥味沒了,風吹過海面和沙漠,幹燥濕潤混合在—起,又掠過巨大樹木和大片花叢,只—個瞬間,便洗滌掉不少兩人身上的疲憊。

伊哈莫德爾要為世界老年人的晚年打造—個伊甸園,環境為主打。

浩浩渺渺的沙漠,海浪拍打礁石,人—擡頭,浩瀚星空,仿佛幼年第—次見到時那般震撼,單這片夜色,多少人—輩子感受不到的幸福。

王天勝沒有來過這裏,只知道大概方位,好在月色明亮,遠遠能看到宛如宮殿般養老院的圓型屋頂。

沒多久,前方出現條路,路不寬,兩邊不知道啥品種的樹木郁郁蔥蔥,想來如果白天在這裏散步,肯定浪漫極了。

路口沙灘上插了塊粗制濫造的牌子,上面四個打字:擅入者死!

可這四個字絲毫沒有應有的震懾力或者說讓人感覺到恐懼,字體龍飛鳳舞,鐵畫銀鉤,沒有幾十年的功力絕對寫不來,所以,更像塊老年人書法作品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