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9章(第2/2頁)

當她在人們的攙扶下,顫顫巍巍的走進來,鐘應心中都覺得詫異。

她太老了。

頭發花白,皮膚蒼老,也許七十、也許八十,步履都顯得蹣跚。

“樊先生!”

靜子走進來,只看得到一個人。

她說著一口怪異的中文,像是口音濃重的方言一般,認真說道,“求求您,求求您。”

“哪怕您不願意去我們家,去一趟名古屋,舉辦一場古琴音樂會也可以。求求您!”

樊成雲神情凝重,沒有回答,緊皺的眉頭表明他絕不會同意這樣的請求。

於是,靜子站在那裏,沉沉嘆息。

下一刻,她竟然顧不得身旁的人,徑直在樊成雲面前跪了下來!

“靜子!”樊成雲驀地站起來,彎腰去扶她。

然而,身邊一直陪伴她的人,見到這副場景,也立刻跪了下去!

“樊先生,請您答應吧!”

“這是載寧大師最後的遺願,我們不願見他不得安穩。”

“樊大師,我們只有這一個請求!”

琴行黑壓壓跪了一片人,鐘應和絮姐驚疑不定,互換眼神,誰也不敢出聲。

即使他們剛聽了載寧靜子的偉大,見到她如此逼迫樊成雲,他們心裏也不會覺得舒服。

師父絕不去日本演奏,更不會去她苦苦哀求的名古屋。

他不止是為了告慰沈先生的亡靈,更是因為那片土地有太多太多不願見到的人。

鐘應雖然不知道那些人是誰,但是他知道,一定包括這些人口口聲聲的“載寧大師”。

載寧大師與載寧靜子的關系,昭然若揭。

年老體衰的老婦人,就這樣沉重的趴伏跪在地面,滄桑如樹皮幹枯的手掌都微微顫抖,似乎樊成雲不答應,她就不會起來。

沉默凝重的琴行,只能聽到嘆息和低聲啜泣。

鐘應見到老婦人滴落的淚水,侵染了雨水未幹的地面。

“靜子,你不用求我。”

樊成雲手掌緊握成拳,他憐憫七十歲老人,還要如此長途跋涉趕來,跪下祈求。

卻依然冷漠得固執。

“我這一生,都想替父親贖罪。”

蒼老的靜子聞言,緩緩擡起了頭,身邊那些照顧她的人,趕緊扶住了她虛弱的身軀,一起仰視他們祈求的人。

“您曾經對我說,足夠了,我做的一切都足夠了。但是,為什麽您不願去見一見他?”

她眼淚婆娑,背負著沉重罪孽整整五十年,從她發現歷史真相的那一刻起,就執著的想要做一些正確的事情,為逝者發聲。

樊成雲理解她,感謝她。

但是,樊成雲不會因為她的所作所為,去原諒另一個人。

樊成雲沉聲說道:“你沒有錯,你做的事情當然足夠了。無論是我,還是我們的朋友都會感謝你的付出。”

“可我不會去見他。”

他冷厲的聲響仍舊無情,“那個人就算死了,也是罪有應得!”

靜子的眼淚唰唰的掉下來,她跪坐在地上,整個人頹然無措。

“樊先生,他真的會毀掉那張築琴,您清楚他的脾氣。我答應過學文,我會替他看好那張琴,學文走了,我不能言而無信!”

“您是學文最好的朋友,他每次來日本,都會和我高興的聊起您——”

靜子眼神裏透著痛失一位晚輩的哀傷,“他說,他就算死了,您也會為他繼續沒能完成的事業,他這輩子一無所成、一無所獲,只有您這個朋友,懂得他的追求與盼望,是他此生無憾的倚仗。”

“樊先生……”

靜子跪在那裏,仰起頭來,“他們是為了他們的載寧大師,只有我是為了學文。”

她的聲音不算大,卻聽得鐘應心如擂鼓,劇烈跳動。

太多太多陌生的名字,說著他熟悉的話語。

他轉頭看向師父,發現樊成雲紅了眼眶,心中的困惑得不到一言半語的論證。

半晌,樊成雲抓住了鐘應的手臂,掌心微微顫抖。

“小應。”

他的聲音像呼喚,又像祈求,“你替我去一趟日本,你去把沈先生的築琴拿回來,還有、還有——”

樊成雲要花費極大的力氣,才能聲音微弱的說出他最後的要求。

“還有……望歸的生前影像。”

他的眼淚無法抑制的流淌,“一起帶回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