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6章(第2/5頁)

那時的馮元慶以為,編鐘能夠很快找回,木架子也就不講究什麽雕花細刻,能搭起框架,擺放甬鐘就行。

早晚是要拆掉的。

想不到,這麽臨時一用,就快八十年了。

曾經嶄新的赤紅木漆,都泛著陳年舊色。

然而,實在是比不上鐘應記憶裏的原配完美。

他感慨道:“我始終記得,遺音雅社黑白照片上,編鐘的木架雕刻著明明暗暗的花紋,和希聲一樣漂亮好看。”

連夜送往租界的,只有那些珍貴的鐘體。

木架龐大礙事,不便移動,更是毀於一場大火,柏輝聲說起舊事都感到無比惋惜。

厲勁秋雖然不知道原來的木架哪去了,但他能聽出鐘應的低落的情緒。

“沒事兒,它都回家了,清泠湖能虧待它麽。”

他對於任何事情,都充滿了樂觀,篤定的相信接收編鐘的清泠湖。

“院長肯定會給它打造一套更好的木架。”

-

確定了文物登機,返程就變得輕松愉快。

整個清泠湖都在喜迎編鐘希聲的愉悅之中,一切都得到了妥善的安排。

但是,厲勁秋竟然從拆卸編鐘那天之後,再也逮不到鐘應閑聊。

因為那位固執的老先生賀緣聲,同他們一架飛機,鐘應陪著師父,師父陪著賀老。

厲勁秋只能默默坐在一旁,給鐘應發幾十條消息,都得不到回應。

畢竟,鐘應太懂事了。

隨時察言觀色,與賀緣聲講他們尋找樂器的所見所聞,和師父商量後續的事情。

漫長的飛行,終於得了空閑,才會走來和厲勁秋說一句,“等我們回去再慢慢聊。”

這個“等”,厲勁秋就等了整整兩周。

賀緣聲去了學院去博物館,去了博物館去樊林,連周俊彤都在手機那端哎呀哎呀的說:“我好忙啊!但是我終於見到大名鼎鼎的賀先生了,死而無憾!”

作為文物修復師,周俊彤曾經崇拜過貝盧這個老騙子,僅僅是因為貝盧買回了一堆文物,就地展覽。

現在,賀先生真正做到了送文物歸家,她簡直靈魂迸發出死性不改的敬意,握著手機強行要親哥一起感慨:大愛無疆。

厲勁秋以為她得到長進,不會再輕易吹噓誇獎任何一個傳聞中的文物保護者、捐贈者。

結果,見到了賀緣聲,她同樣激動得發表小論文。

昨日重現,繼續洗腦。

“賀先生為了馮老師的心願,就這麽堅持了一輩子,還不計代價的拍下了幾百件文物,送到了我們博物館、清泠湖學院。”

“之前我聽絮姐說的時候,眼淚都掉下來了,結果現在見到賀先生參觀博物館,心裏那種感動、那種惆悵,你懂嗎?我的哥,你懂嗎!”

厲勁秋不懂。

他真不知道周俊彤怎麽能這麽喜歡拉他同盟。

他認為脾氣壞和愛文物是兩回事,尊敬老人的貢獻和討厭老人對鐘應的斥責,也是兩回事。

厲勁秋嗤笑一聲,決定晃晃周俊彤腦子裏的水。

他道:“你忘了之前,剪頭發說自己長大了,再也不相信浪漫故事了。”

語調挑釁,充滿嘲諷。

“那不一樣!你別掃興!”

周俊彤恨死冷場天王厲勁秋了,“小偷和漢奸怎麽能跟賀先生比,他那麽好,你為什麽不喜歡!”

“因為鐘應忙得沒空回我。”厲勁秋理直氣壯。

“……”

他的猜測還很充分,“肯定是賀先生看他是個天才,指使他每天敲鐘彈琴拉二胡。”

周俊彤每天都能忙裏偷閑,重新認識她滴哥。

她鄭重的說道:“哥,你真是個不識大體的小心眼。”

厲勁秋掛斷電話,送走社畜妹妹。

手指一滑,就發現自己今天發的消息,鐘應全都沒回。

他可是一個非常言而有信的人。

但是鐘應親自說的慢慢聊,就這?

翻來覆去看消息的厲勁秋,終於沒忍住,直接撥出了電話。

他都想好了,就說最近不忙,有沒有空聊聊遺音雅社的樂器樂譜。

怎麽說自己也是走南闖北的作曲家,陪鐘應見證了雅韻、木蘭、希聲的回歸,再努努力,一起去找下一件樂器簡直合情合理。

厲勁秋聽著等候音,心裏都盤算好了。

哪怕鐘應說要陪賀先生,他也可以騰出時間,陪鐘應去陪賀先生!

都比待在家裏強。

結果,好家夥,這通電話等到自動掛斷,都沒人接!

大約傍晚,夕陽西下,厲勁秋才收到鐘應的回撥。

“不好意思,之前在排練。”鐘應聲音充滿歉意,“剛散場。”

厲勁秋腦海裏已經補全了鐘應整天陪賀先生聊天奏樂全過程,忽然聽到這樣的解釋,人都愣了。

“你排練什麽?”

鐘應說道:“柏老師的紀念音樂會。”

為了早日去往美國,柏輝聲的葬禮從簡從快,安葬在了公墓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