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章(第2/5頁)

他無情的抨擊這些家夥,“你們為什麽不誇獎中國樂手的彈奏出神入化?你們為什麽不贊美厲勁秋的作曲動人心魄?”

“偏偏要吹捧一把琵琶的身價,顯得你們好像很懂樂器似的。”

弗利斯一貫囂張跋扈,眾人卻沒想到恭維還會被罵。

他們明明白白看到了琵琶上獨特的木蘭花,但他說什麽?

不是他拍下的琵琶?!

“怎麽可能?你在開什麽玩笑?”

他們瞪大眼睛,難以置信,根本不相信弗利斯的話。

“我可是記得清楚,剛才中國人彈奏的琵琶和報紙上刊登的唐代琵琶一模一樣!”

可弗利斯暢快笑出聲,“因為這琵琶有兩把。”

他視線溫柔,語氣期待,“今天,它們總算重逢了。”

整個中場休息,都在傳遞著兩把琵琶的訊息。

而藝術樂團和維也納之春的相關人士,成為了更多人詢問的對象。

“是的,木蘭琵琶有兩把。”

莎拉眼神繾綣的講述著來自遙遠中國的賢伉儷,“它們一把屬於毛特豪森的遇難者,一把屬於遇難者的遺孀。”

一對被殘忍的屠殺分隔了七十六年的夫妻,最終沒能在奧地利重新相聚。

可是他們摯愛一生的琵琶,從中國走到美國,又從美國意外來到奧地利,終於走上了音樂會的舞台,為死難者奏響紀念樂曲,重新雙宿雙棲。

它們發出的聲音,是生者對死者的悼念,更是逝者對戰爭的控訴。

莎拉富有感染力的講述,讓這些從來不懂得中國、從來沒意識到遙遠東方同樣遭受過苦難折磨的歐洲人,深深感受到了木蘭琵琶承載的期望與悲痛。

於是,當鐘應帶著木蘭琵琶重新上台,凝視他的眼神之中,多了幾分生者感慨。

有些人是遇難者的子孫,自小聽著集中營苦難故事長大。

有些人是自發的悼念殘酷戰爭,懷揣著守護和平的信念。

現在他們相聚在一起,透過一場音樂,去思考戰爭的意義,去懷念消失在歷史裏的故人。

也能夠聽到,在屠殺中犧牲的中國人,留下的樂器,奏響的聲音。

鐘應仍是那身對襟唐裝,可他帶回來的,不僅僅是他剛才使用過的雌蕊琵琶,還有那把即將響徹音樂廳的雄蕊琵琶。

相同的木蘭花,盛放出不同的花蕊。

雌蕊琵琶安穩的擺放在他身邊,下一刻,便是鐘應橫抱按弦,用雄蕊琵琶為所有人揚起了那份藏於時光之中的希望。

在座的歐洲人,不懂琵琶,更不懂為什麽一模一樣的琵琶,需要改變彈奏的姿勢。

但他們懂得音樂裏迥然的旋律,還有旋律中變得溫柔婉轉的弦音,為他們展現的另一幅光景——

慘烈的戰爭,無辜的百姓,在人間地獄之中並肩扶持,奔向和平。

鐘應橫彈的雄蕊琵琶,用它輕柔婉轉的弦音,勾勒出逝者的努力與掙紮。

它奏響的音樂,如潔白沁香的木蘭花,在戰火摧毀的廢墟裏,迎風綻放,永不言棄。

星空之下,逝者已矣。

可逝者留下的希望,成就了一片獨特的安寧。

鐘應按弦走線,用南音琵琶的點挑落弦演奏技法,一緊一慢,重現了沈聆筆下“行雲流水繞指纏綿”的楚書銘。

傳承古音的指法、傳承古音的樂器,比雌蕊琵琶聲音更加高亢,讓維也納的音樂廳盤旋著千年來繞梁的弦音。

真正一千萬歐的雄蕊琵琶,彈奏起《同舟共濟》,沒了之前的肅殺鏗鏘,更像是一張緩緩擦過人們眼眶的絲質手帕。

它溫柔、它執著,在為眾人拭去淚水時,卻偏偏引來了更多的眼淚,匯聚成歷史無情翻滾的洪流。

也許只有弦聲響起,不懂琵琶的聽眾才知道琵琶和琵琶是不一樣的。

不一樣的彈奏方式,不一樣的音律調性,不一樣的深邃樂思。

如果說上半場豎彈的琵琶,是一把尖槍,直白鋒利地挑開屠殺者粉飾下的真相。

那麽下半場橫彈的琵琶,就是一縷紅纓,赤紅柔軟的送來了逝者藏於心底的希望。

鐘應手指輕柔挑動的絲弦,喚醒了心底沉睡的遺憾。

令所有人在冰冷裏,感受到一絲溫暖,熨燙著他們痛苦又悲傷的心。

他們見到了難以瞑目的靈魂。

他們聽到了如泣如訴的絮語。

他們看見逝者曾經燃燒的信念熾熱如烈陽,盛大如霽光,於苦難之中,攜起同行者的手,一起擡頭,仰望即將升起的朝陽。

這是充滿了希望的曲子,更是飽含了期望的旋律。

然而,聽眾的眼淚卻泛濫得無法克制。

為什麽他們只能在這裏緬懷紀念?

為什麽他們不能沖到劊子手的槍前,阻止這群沒有人性的屠夫!

音樂廳低低的啜泣,成為了樂曲的微弱伴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