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章(第2/3頁)

樊成雲笑了笑,隨手遞給他,“也沒什麽,一個老頭子的喋喋不休罷了。”

因為樊成雲的話,鐘應對貝盧的日記升起了一絲絲的興趣。

畢竟,這人再討厭也是當年事件的親歷者,不知道這麽多年過去,他有沒有好好反省。

那位躺在醫院裏的老人,早些年還有精力和習慣,去記錄每天的感悟、見聞。

手上這本日記,字體不算流暢,意大利語用詞簡短,應當是貝盧年輕時候寫下的。

鐘應翻了幾頁,便明白了師父為什麽看得如此專注。

——大使說,沈聆家裏出了地位不同一般的首長,也許中國要變風向,又來登門勸告父親歸還那些物品。

我不願意,如果沈聆真的看重這張琴,就該親自來意大利。

那時,我就還給他。

鐘應皺著眉,又往後翻了許多頁。

——父親遠航出海,遭遇海盜。我在想,是不是我阻止他歸還沈家財物,遭到的報應……

如果沈聆來佛羅倫薩,我就把所有東西還給他。

他愣了愣,心中升起了一絲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。

再往後翻——

“沈聆去世了。”

孤單的日記頁面,只有孤單的三個詞。

日記仿佛從這一頁開始斷篇,再怎麽翻,後面都是整本的空白。

鐘應站起來,走到貝盧日記堆前,又拿了一本。

這一本日記,貝盧的字跡流暢許多,寫著他的不少規劃。

——我要求博物館開辟出主廳,用來懸掛那幅《千裏江山圖》。中國藏品太少了,我應該好好展示沈聆送給我的全部東西。

——意大利音樂劇院設計四個主廳,問我怎麽命名。我選了雛菊、紫羅蘭、玫瑰、冬青,話語是“深藏心底的愛”“永恒不變”“我愛你”“生命的延續”。

鐘應看得皺眉,煩躁地把它扔回去,又找了本封皮較新的日記,想看看貝盧有沒有提到爺爺。

一打開就見到——

“樊成雲很像他,像他不遠萬裏,來看我了。”

“我想把他日記全燒了!”

鐘應看不下去,憤怒的征求師父的意見。

樊成雲哈哈大笑,從他手上抽出那本日記,“燒了做什麽?等他去了陰曹地府,正好拿著日記跟沈先生說,‘看看,我有懺悔’嗎?”

“這才不是懺悔。”

鐘應惡狠狠的盯著師父手上的日記,咬牙切齒的說:“都是一個老頭子的幻想,他根本活在自己的世界裏!”

“可悲可憐可恨。”

樊成雲把日記扔回那一箱絨面本子堆,平靜說道:“他確實活在自己的世界,還制定了自己的標準。應該說,貝盧是願意把琴還給沈先生的……”

他慈祥眉眼,無奈微彎,“可惜,得沈先生親自來意大利。”

鐘應能夠想象貝盧會怎麽做。

如果沈聆來到意大利,貝盧會像自己在紀錄片裏說的那樣,給予沈聆最好的支持,許諾沈聆最好的未來,請求沈聆永遠留在意大利。

然而,沈聆絕不會動心。

遺音雅社成立之初,就是為了在戰後奏響樂曲,安撫亡靈,慶祝勝利。

這樣的人又怎麽可能在遙遠的異國他鄉,安身立命。

貝盧所謂的榮譽、金錢,也不過是自我感動罷了,害人害己。

他懶得再去看那些厚重的日記本,對貝盧一生所思所想全無興趣。

鐘應待在酒店,翻看著沈聆少年時候的讀物,等著清泠湖博物館簽完合同,啟程回國。

十弦雅韻登上飛機那天,貝盧的死訊成為了意大利報紙上的一角訃告。

樊成雲默默看完,默默翻過去。

偉大的慈善家、音樂愛好者的葬禮,有著無數親屬、朋友前往悼念,並不缺他們這樣的異鄉人。

第二批流失意大利的文物歸國,宣傳聲勢浩大。

只不過,慷慨的慈善家不再是哈裏森.貝盧,而是新任當家萊恩.貝盧。

年輕的繼承人禮貌客氣會作秀。

還特地與清泠湖館長拍下了交接儀式照片,大張旗鼓的宣傳中意友誼天長地久。

第一批113件文物,第二批371件文物,雖然沒能搬空貝盧博物館的中國廳,但是沈家藏品全部回國,還“附贈”了一張十弦雅韻仿制品用於展覽,可謂是開天辟地的大喜事。

鐘應看著博物館的報道,眉目間都透著了卻了一樁心願的輕松快樂。

很快,他接到了周俊彤的電話。

“鐘先生,我向館長申請了一個沈家藏品主題展,館長同意了,說等歸國展結束就辦!”

她在電話裏的語氣興奮,“我們會給沈先生、遺音雅社做專門的宣傳,所以需要跟你確認一下展板制作的內容。不知道你有沒有空?”

鐘應十分樂意幫這樣的忙。

“你說,只要是我知道的,一定都告訴你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