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28章 日出晨曦（六）：冰堡

風聲呼嘯，吹亂了阿多斯那一頭有些枯槁的銀發。

這位老法師拄著法杖，目光注視著蒼穹之上那翻滾的雲層，深邃又哀傷，似乎要穿過時空。

這一刻，他那本就佝僂的背影，看上去似乎更加彎曲了。

“抱歉……阿多斯先生，我不知道……”

托尼張了張嘴，神情愧疚。

不過，阿多斯很快就從天空中收回視線。

他深吸了一口氣，擠出了一個有些難看的笑容：

“沒事，托尼大人，這都是過去的事了。”

“大災變為每一個人都帶來了難以磨滅的傷害，也正因此，我們才知道和平的美好，我們才知道藍天白雲的可貴……”

“作為幸存者，我們已經比那些遇難者幸運太多太多了。”

“好好活下去，為了那可能的美好未來努力活下去，才是我們這些幸存者應該做的。”

“我們應該堅強，也必須堅強，逝者已去，但我們不能忘記，我們還有未來……”

阿多斯的話語擲地有聲，似乎蘊含著一股無比堅定的力量。

看著他那執著的目光，托尼心中一凜，一時間肅然起敬。

“阿多斯先生，您真是一個堅強的長者，與您聊過天後，我才意識到平日的自己有多麽懦弱。”

托尼微微一嘆。

看著這位信念堅定的老人，這一刻，他忍不住聯想到了自己。

他想起自己從小到大經歷過的那些讓自己難忘的挫折，也想起最近失戀後以更加著迷的姿態投入遊戲裏，實則為逃避現實的自我麻醉……

沉迷遊戲導致戀情破裂僅僅是表象。

他一直都知道，真正環繞自己的，是埋在自己骨子裏的內向和自卑……

因為內向，所以不愛社交，因為自卑，所以逃避現實，沉迷遊戲。

也正因為此，才會在與女友的交往中，一次次地在出現沖突的時候不以解決問題為目標而努力，而是次次都選擇逃避。

一次次逃避，一次次在沖突後選擇沉默，選擇轉向埋入遊戲，最終才換來了對方的徹底失望。

一個惡性循環罷了。

比起直面慘痛過去的阿多斯，比起埋藏悲痛繼續不斷向前走的老人，他實在是差太多了。

“不，托尼大人，請您自信起來，您願意為了我們一起踏上旅程，這已經足以說明您的堅強與仁慈。”

“如果沒有您，我們很可能根本無法走到這裏。”

阿多斯搖了搖頭，說道。

托尼苦笑，並未回答。

堅強？仁慈？

不……

他很清楚，自己願意參與進來，不過是因為這是“遊戲”罷了。

他遠沒有阿多斯所說的那樣崇高。

也正因此，看著眾人投來的感激又尊敬的目光，他才會越發覺得慚愧。

隨著阿多斯的講述和托尼的感嘆，隊伍的氣氛一時間有些低沉。

直到戰士波爾斯打了個哈哈：

“嘿，不說這些傷心事了！不如聽聽我和拉米斯還有米萊爾的故事如何？”

“說起來，也是倒黴，我們三個原本都是一個小型傭兵團的傭兵，本來攢了一大筆的錢，正準備隱退一起開個小酒館呢，誰知道剛剛和團長說完隱退的事，大災變就來了……”

“也真是慘，我們都攢了十多年的金鎊了，這該死的災變一來，全部的金鎊全都變成了廢石頭，倒是食物和水成為了硬通貨，真是見鬼！”

“最可氣的是，我們還專門在隱退之前把手頭的大多數物資全部換成了金鎊，結果最後所有的金鎊加起來還買不起一箱麥酒！”

“是不是很倒黴？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
波爾斯哈哈大笑，試圖轉移話題。

只不過……他轉移話題的能力似乎並不怎麽樣，除了他一個人在哈哈尬笑之外，沒什麽人附和。

這位身材壯碩的戰士笑了一會兒，似乎也意識到了氣氛的尷尬。

最終，他翻了個白眼，視線在沉默的眾人身上停了停，垂頭喪氣地道：

“見鬼！看來我講得故事並不好笑，我發誓，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再在這種倒黴時候插嘴了。”

“噗嗤……”

看著他那宛若一只喪氣的棕熊一般的憨憨樣子，米萊爾忍不住一笑。

隨著女法師的笑聲，沉寂的氣氛突然被打破，眾人們彼此對視，竟是同時笑出了聲。

“噗，波爾斯，你還是不要提之前的事了，要不是你一直都說金鎊好帶，我和米萊爾最後還不會把所有的東西全都換掉。”

拉米斯笑罵道。

米萊爾也搖了搖頭，埋怨道：

“沒錯，都怪你。”

只是，雖然說出來的話是埋怨，但兩人的目光中沒有絲毫怨懟的情緒。

相反，只有多年老友的默契和情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