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8章

當冷到刺骨的河水浸沒身體的那一刻,蘇燕的身體就像是在針板上滾過一遍,她險些以為自己真的就要孤苦無依的死了。

即便如此,她依舊本能地朝著蘆葦蕩遊,因為太冷,她幾乎連手腳是如何動作都不知曉。

蘇燕忽然難以抑制地想起了空濛雨後的觀音山,想起自己站在辛夷花樹下看著徐墨懷朝自己走近。

往事一幕幕浮現,仿佛在同這河水一起拖拽著她沉沒。

她沒想到在這一刻,腦子裏想得居然還是徐墨懷,果真是沒出息到了極點。

可她又有些恨恨地想,縱使她再沒出息,也不想跟他在一起過日子,倘若連她都不在意自己,世上更沒人會將她放在心上。

等蘇燕終於攀上冷硬的河岸,身體也麻木到仿佛不屬於自己。她嗆了水想要咳嗽,還強忍著捂住嘴,小心翼翼爬進蘆葦叢,身後的一切聲響都離她遠去。

夜裏冷得人發顫,身上的濕衣裳都要凍得結冰,短短一段距離,蘇燕卻用盡了渾身的力氣。她只能漫無目的的往前走,一刻也不敢停,最後實在是走不動了,直接摔倒在了田埂上,連起身的力都沒有。

——

整整一夜,近千人幾乎將整條河都找遍了,也沒尋到蘇燕的身影,為了防止她是中途遊上岸跑了,他們也將四周的蘆葦蕩翻找過。徐墨懷趕到的時候,下令讓人將此處的蘆葦全給鏟平。

孟鶴之的手下昨夜險些凍死在河裏,還是被同伴給撈起來的,連他們都是如此,何況是纖弱的蘇燕,何況昨夜她那番模樣,看著實在是像尋死。然而徐墨懷的表情平靜得可怖,反而讓他不敢說出心裏的想法,只好將昨夜蘇燕的話也壓在了心底,以免說出來惹得徐墨懷發怒。

幾乎所有人都認為蘇燕必死無疑,不信她能活著出去,徐墨懷卻依舊篤定她只是跑了,寒冬臘月一眾士兵都在四處尋人,徐墨懷不許他們去水裏打撈蘇燕的屍身,而後迅速封了京畿道,開始四處搜尋蘇燕的下落。

孟鶴之忙碌了整整兩日才回到公主府,宋箬站在府門前迎他,看到他眼下青黑和眼中遍布的血絲,無奈道:“可是還沒有燕娘的下落?”

孟鶴之壓低聲音,語氣中都透著疲倦和無奈:“不過是自欺自人罷了,她一個弱女子,能跑到哪兒去,四處尋也不見消息,除了是在水裏還能在何處?”

他也知道這話說得殘忍,可人死如燈滅,再執迷不悟也改變不了什麽,還不如將蘇燕的屍身打撈起來,讓她早日得到安息。

宋箬垂下眼,眸中隱約有淚花閃爍。

“我昨日進宮看到了太子,皇後騙他燕娘去了洛陽的行宮修養,只等他成器後才肯見他。太子早慧,這樣的話如何能騙得了他,可他也不拆穿,只說自己會懂事,只等燕娘回宮後與她認錯……”

宋箬說起這些的時候,面上滿是不忍,她只知曉蘇燕病糊塗了,才想著給她下花帖請她賞梅散心,怎知最後會發生這些,倘若早料到……

孟鶴之看出了她的想法,溫聲寬慰道:“你也不必一直介懷此事,京兆尹的人查過了,從梁家布莊一路到渡口,蘇昭儀只用了不到半柱香,必定是盤算了許久。即便不是你下了花帖,她也會尋到其他機會。我們再找一找,倘若真的如陛下所說,燕娘還活著呢?”

盡管他們都知道幾無可能,也只能在心中一遍遍寬慰自己,盼著早日能尋到蘇燕的下落。

徐墨懷回了宮,卻沒有去見徐成瑾,只在含象殿靜坐了一整日,連早朝都沒有去。朝中人都知道出了大事,太子生母蘇昭儀在去公主府的路上沒了下落,如今徐墨懷四處尋她,大有要將整個京畿道翻一遍的架勢。

朝中多數人都因此心生不滿,只覺得徐墨懷為了一個出身微賤的女子,實在不值得如此大動幹戈。何況蘇燕的身份本就上不得台面,倘若她沒了,正好讓皇後名正言順地撫養太子。

任由他們再怎麽想瞞著徐成瑾,也阻止不了流言鉆進宮裏。

對於蘇燕忽然失去蹤跡,多數人都相信她是投水自盡了,關於她為何出逃,自然有千種說法,有說她是病得失了神志,也有說她與情郎私奔,羞愧難當才投水而亡。更有甚者挖出了從前的事,說徐墨懷私下裏有各種陰損怪癖,蘇燕一直畏懼他想要逃離,徐墨懷是派人前去追殺她。

那樣多不堪入耳的話,徐成瑾全部當做沒聽見,不去問徐墨懷,也不去詢問林馥,只堅持認定蘇燕會回宮。

即便蘇燕不在,徐墨懷也照常宿在含象殿,仿佛一切都不曾發生過,每晚入睡前也習慣性地留一盞燭火。他平靜得像是靜謐的江面,不知何時便有狂風卷著浪潮將一切摧毀。

徐墨懷想快些找到蘇燕,他要好好問問她,為什麽突然要走,難道那些溫存都不算什麽,是否他在她面前的時時刻刻,她都只是在與他虛與委蛇,從不曾有一刻真心想要跟他過一輩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