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4章

徐成瑾並不喜歡自己的父皇,即便他是這宮裏唯一的皇子。

他年紀很小的時候,便時常被夫子們誇贊,稱他長大以後也能是治國之才,會如同徐墨懷一般。徐成瑾年紀小,卻聽懂了像徐墨懷的意思。

他並不想和徐墨懷一般,他可以比他做得更好,只有他在的時候阿娘才高興。宮裏的人都說他的阿娘受寵,可他能看出來阿娘對父皇是帶著疏離的,她總會說他們母子是一家人,而其中從不包括他的父皇。

含象殿的碧荷姑姑很畏懼他的父皇,從她不經意的話中也能聽出,從前父皇對阿娘並不好,以至於阿娘一直想要離開。

徐成瑾知道自己以後會當太子,他從小便想著,倘若等他登上皇位了,就再也不讓阿娘受父皇的欺負。

徐墨懷不知道徐成瑾的小心思,夜裏他宿在含象殿,徐成瑾總是又哭又鬧地讓蘇燕陪著睡,毫無半點太子該有的儀態,偏偏他不在的時候,徐成瑾便換了一個模樣。

而蘇燕也極好糊弄,徐成瑾稍微鬧一鬧,她便沒了脾氣。

徐墨懷拗不過,夜裏的時候徐成瑾便睡在床榻中間,將他的父母給相隔開。

只是次日一個翻身他便滾到了地上,好在鋪著層軟毯,並未摔得太厲害。徐成瑾撐起身,愣愣地去看榻上的人,分明睡前他還在床榻中間,醒來卻到了邊上,顯然是徐墨懷趁他睡著換了他的位置。

徐成瑾摔得發疼,只想找蘇燕告狀,然而才爬起來,就見徐墨懷睜開眼,側過臉警告地看著他,低聲道:“自己站起來。”

徐墨懷分明知道他摔到了床底,卻沒有去撈他起來,反而冷著臉讓他自己起身。

徐成瑾立刻便怒了,想要爬上去搖醒蘇燕,緊接著卻聽到徐墨懷低聲說:“你阿娘壓著朕的手臂,不要吵醒她。”

徐懷瑾立刻便明白了他意思,暫時也不計較了,乖乖地給自己穿好衣裳出去找宮婢。

蘇燕半夢半醒地問了一聲:“阿瑾呢?”

他將蘇燕抱到懷裏。“阿瑾還在睡。”

宮裏只有一位皇子,太學中大多是士族子弟,徐成瑾身為太子,雖說已有太子三師,然而為了讓他與人相處,為了他的日後做打算,徐墨懷還是將他送去與人一同上課。

徐成瑾周圍的人都是出身高貴,眼高於頂的名門望族,孩童心性,彼此攀比也是常有的事。

幾個年紀不大的稚子,即便表面對徐成瑾恭敬,背地裏也忍不住偷偷議論他的出身,譏諷蘇燕曾在中宮做灑掃的奴婢。因著徐墨懷的管教,徐成瑾在外人面前已經算是十分莊重有禮,聽到旁人說蘇燕不好,他還是按捺不住怒火沖上去教訓對方。

徐成瑾年紀最小,與人毆打起來也最容易吃虧,何況都是些孩子,下手沒有太多分寸,最後還是夫子趕來將他們拉開。等此事被捅到紫宸殿的時候,幾位士族子弟也紛紛與徐成瑾賠禮道歉。

蘇燕從伴讀的口中得知了其中緣由,面上的低落只有片刻,很快便又恢復了原樣,好似她並不在乎這些,連丁點火氣也沒有。

徐墨懷因此事大發雷霆,訓斥了好些臣子,以至於後來沒人敢再去提及蘇燕的出身。

仿佛所有人都當做這是徐墨懷不能觸及的逆鱗,唯獨蘇燕本人並不在意,她早已經看淡了這些,甚至時常與人說起自己做奴婢時,以及在山裏種地時的趣事。

蘇燕從不否認從前的自己,即便那個時候的她無知粗鄙,受人欺辱戲弄,那也是不是什麽讓她感到不堪的事。

徐成瑾心底多少是有些抵觸的,他察覺到蘇燕身為母親的與眾不同,偶爾會不喜歡她過分的關注。

倘若他要同友人去馬場,蘇燕必定是放心不下,堅持在一旁照看著他,而蘇燕一直如此,父皇也會怪到他的頭上。

徐成瑾想了想,隨口胡謅道:“阿娘,午後我要與人去書樓,晚些了我再回來。”

蘇燕俯身給他整理衣裳,拍了拍他的後背:“阿娘也有事,你去吧。”

碧荷到了年紀,已經出宮去找她的家人了,蘇燕在宮裏能說上話的人只剩下了一個張大夫。她這幾年一直在讀書識字,已經能自己看書了,只有偶爾遇到生僻字和晦澀的詞句,還是要去向徐墨懷請教。

隨著蘇燕的性子愈發和順,徐墨懷對她的看管也不如從前一般嚴密到令人喘不過氣,至少不會再有人將她說下的每一句話記錄在冊,再呈給徐墨懷看。

反而因為蘇燕性情大變,他沒有再處處對她限制,時而找到機會便帶她出宮去玩,只是每一次都會看好蘇燕,不許她離開自己半步。

張大夫的身子似乎越發不好,另一只眼睛也變得渾濁,時常看不清前方而摔倒,蘇燕便又派了一個宮人去照看著他。

——

徐成瑾與同伴離開馬場後在西苑玩耍了許久,躲在假山後等著友人來找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