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4章

徐墨懷約莫是記恨上了李騁對他的出言不遜,年前領兵截殺李騁,將他所帶領的兵馬團團圍住,到最後李騁折損了數萬部下,還被徐墨懷射瞎了一只眼,勉強得以脫身。

而與此同時,徐伯徽也去馳援了朔州,將朔州從危亡之中給救了回來。

眼看年關將近,蘇燕獨自留在軍營中,侍從看她看得更緊了,平日裏鮮少有人敢主動與她搭話。

蘇燕無趣至極的時候,那個胡姬偶爾會來找她說說話,向她打聽軍中的近況。

徐墨懷出兵去剿滅叛軍,似乎是希望她安心,每隔幾日便有書信送回來,讓侍從念給她聽。

胡女雖是營妓,有蘇燕的關照後,欺辱她的人也收斂了。往日裏除了軍營中的男人以外,其他營妓也會排斥她,時常連她的吃食都搶走。

雖說她過得可憐,卻極少與蘇燕抱怨過什麽,總是說著一些令人高興的事,偶爾還會與蘇燕提及自己許久不曾回去的家鄉。

“等我死了,我的魂靈會回到娑陵水,會與我的阿耶阿娘重聚。”

蘇燕從來不想死後的事,她也沒聽說過什麽娑陵水,只知道人死了就要去陰曹地府。

“想什麽死後的事,還是活著好。”

蘇燕裹緊毯子,說道:“等陛下回來了,我向他求一個恩典,放你回家與爹娘團聚,何必要想著死了再見呢?”

胡女問她:“你的陛下什麽時候回來呢?”

蘇燕糾正道:“他可不是我的,這話要讓他知道了,八成要嘲笑我癡心妄想。”

胡女沉默片刻,說道:“我們是卑賤之軀,他們這樣高高在上的人,只要看我們一眼便算作是恩賜了,哪能想著將他們占為己有。倘若有一日,他不再對你好了,你的劫難就來了。”

蘇燕聽她這樣說,猜到她多半也同自己的阿娘一般,從前心許了一個王孫公子,後來又叫人狠心給拋棄,落得這樣淒慘的下場。她也知道自己在徐墨懷心裏只是個玩意兒,如今他輕賤她,日後更會漸漸地開始膩煩她。蘇燕連被打死的趙美人都不如,她沒有任何依仗,宮中一個宮婢閹人都能將她踩在腳底下。倘若徐墨懷不管她了,她的下場又會是什麽樣。

蘇燕克制著讓自己不要想,一旦想起阿娘的結局,她便覺得渾身發寒,好似自己也成了阿娘的模樣,最終也會躺在冰冷的榻上,形容枯槁地詛咒那個狠心的男人。

她裹緊衣裳,說道:“他們說打贏了,過年前就能回相州。”

胡女突然問她:“你之前說的世子呢,他也跟著回來嗎?”

“他去馳援朔州,據說會帶著從前的安樂公主一同來過團圓宴,據說他的心上人也是個胡人,兩人如今分開了,他要等著戰事平了,去跟那胡人和好如初。”蘇燕說這話的時候,腦子裏便想起了徐伯徽意氣風發的模樣,似乎對他而言,將心上人找回來並非難事。“可世上哪有什麽和好如初,不過是他自己想得美罷了,若我被心上人拋棄,必定要記恨他一輩子。”

蘇燕這些天無趣,與薛奉打聽了不少與徐伯徽有關的事,偏偏薛奉看著是個悶葫蘆,實則是個話多的,除了徐墨懷的事不肯輕易透露給她以外,其他人那邊只要他知道,都會與蘇燕說個明白,尤其徐伯徽身上的事聽著就像是話本子,曲折得實在讓人忍不住好奇。

胡女沉默片刻,說道:“換做是我,也要記恨他一輩子。”

——

朔州守下來以後,徐伯徽領兵與徐墨懷會和,聯合其他各州郡的兵馬,僅用三日便奪回了定州,消息傳到相州以後,滿城軍民都氣氛高漲,圍在城門等著迎接將士們凱旋。

薛奉與看守蘇燕的侍者一早便在催促她,讓她梳妝打扮迎接徐墨懷,否則徐墨懷回來看她還在睡,必定要心生不滿。

蘇燕天未亮便被催著從床榻上爬起來,睡眼惺忪地出了營帳,被人帶著往城門走去。

沒走多遠,看到寒風裏有個身影正站在那兒,瘦得像一根木樁般。

等走近了,蘇燕才發現那人是與她相談甚歡的胡女,前幾日胡女才告知了她的名字。也不知昨日又受了什麽折磨,她的唇瓣還有凝固的血痂,眼角也青紫著。

薛奉警告地看了阿依木一眼,她躊躇著不敢上前,畏縮地瞧了眼蘇燕,沒什麽底氣地說:“你要去城墻上,能不能帶著我一起?”

要是徐墨懷看到她與營妓站在一起,說不準她們都要一起受罰。

阿依木見她猶豫,眼裏蓄著的淚水一顆一顆往下掉,琉璃似的眸子濕漉漉的,看著便讓人於心不忍。

“就這一次,我以後再也不煩你了。”

蘇燕只覺得這是小事,與徐墨懷說兩句好話便過去了,猶豫片刻還是應了她的請求。

昨晚半夜開始下的雪,清早地上已經鋪了一層白,等蘇燕艱難爬到城墻上後,雪已經堆得很厚了。冷風簌簌地吹,阿依木被凍得發抖,蘇燕將自己的鬥篷取下來給她披上,薛奉皺了下眉,自知勸不過蘇燕,立刻吩咐人回去再拿一件外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