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2章

距離大婚還有半月,林拾已經做好了所有準備帶林馥離開,她們手上的銀錢足夠一輩子遊山玩水吃喝不愁。

林拾從來就沒有任何顧慮,甚至她留在林家這麽多年,唯一的原因也是放心不下林馥。如今既然說了要走,她便是拼死了也會給林馥自由。

當一切準備周全後,林馥提出要去西郊的興善寺上香。

二人趁著無人注意,換了身衣服收拾行當便走了,馬車一直出了城,林馥探出頭去看著嶄新的天地,猶如走出了困住她多年的牢籠,渾身的枷鎖也跟著松了。然而心中又忍不住傷感,對自己的父母親人,她無法消解這些愧疚。

林馥很少坐這麽久的馬車,渾身骨頭要被顛松,等馬車忽然一停,她還以為終於要歇息片刻,便掀開簾子問林拾:“我們到哪了?”

林拾沒有答話,錯開身子讓她看清楚前方的場景,欲言又止地看著她。

林馥看到林文清正目光沉痛地瞪著她。

從小乖巧到大的林馥從未坐過忤逆父親的事,一時間被嚇出了一身冷寒,望著眼前陰森著一張臉的林文清,她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,也不敢看他的臉。

林文清痛心疾首,幾乎想上去打醒她,卻見林馥忽然昂起頭,倔強的眼裏都是眼淚,強裝鎮定地說:“阿耶就算逼我回去,我也不肯嫁。”

她握住林拾的手在發抖,林文清朝她走過去,林拾便將她擋在身後。

林文清只當是林馥的主意,林拾只是下人,當然做不出攛掇主子私逃的事。

“你若執意要走,可曾想過林氏會被你陷於不義中,陛下便可借此對我們開刀,你這一走,賠的是你父兄的前程,是整個林氏的門楣!”林文清氣到胸口劇烈地起伏著,語氣都因憤怒而顫抖。

林馥聽著這些話,只覺得心如刀割,卻仍是握緊了林拾的手,說道:“憑何讓我肩負林氏的榮光,憑何只有我沒得選擇,阿耶逼女兒回去,無異於逼著女兒去死!”

林文清心中悲憤交加,最後竟一撩袍子跪了下去。“阿馥,算阿耶求你,林氏不能毀在你手上……”

林馥見他忽然跪下,立刻跳下馬車朝他奔過去,抱著他哭泣不止。

林拾站在馬車邊等著她,林文清抓住林馥的手說了許多話,她擦著眼淚朝林拾看過去,卻再無法朝她邁出一步。

林馥不能看著高傲了一輩子的阿耶朝她下跪,這是將她架在火上燎烤,讓她根本沒有任何退路。

她不能自私地丟下他們不管,也不能讓整個林氏因她的一意孤行而被遷怒。

林馥做不到辜負所有族人,她只能辜負阿拾。

在她跑向林文清的時候,林拾便明白了她的選擇。

——

“她竟真的回來了。”徐墨懷聽常沛說起林馥出逃的事,心中也有一些意外。

倒不是意外林馥會回來,只是沒想到她竟只有這點出息,不過一日便被妥協地跟著林文清回府了。

“可惜了,本想著她若真的走了,正好能尋個由頭整治林文清,不想她竟還有點腦子。”徐墨懷早在多年前便想整治世家。當初正是因為士族之間鬥爭,引起了朝政不穩,士大夫止知有家,不知有國,外夷入侵還在各自爭鬥不休。

打壓林氏是為殺雞儆猴,他想要拉攏士族,從來都不是非他們不可,不過彼此利用罷了。

雖然傳聞中他與林馥兩情相悅,實則他連林馥的模樣都記不清,他只需要林馥背後的士族,而不是她這個人。

常沛問他:“陛下不想追究此事?”

徐墨懷並不在意,無所謂道:“她若安分,暫且留她性命。朕記得她身子不好,若實在惹人厭煩,便換了藥令她臥病在床。”

他說完後,瞧了眼殿外簌簌落下的枯葉,問常沛:“蘇燕呢,她這些日子可還老實?”

常沛如實道:“蘇娘子一切安好,與其他人相處也還算融洽。”

徐墨懷一聽面色就變得難看了,沒好氣地說:“這個沒出息的東西……”

徐墨懷暫時不想去見蘇燕,他不願讓任何人影響到自己,何況對方還是一個低賤粗俗,一無是處的村婦,他們本不該有任何交集。

他約莫是瘋了,竟還留著她。

——

蘇燕再次見到徐墨懷,是在他大婚的前一日。

他穿著一身輕便利落的玄色錦袍,頭上戴著的冠子也並不惹眼,加上他年輕俊朗的相貌,看著就像一位富貴人家出身的郎君,而不是萬人之巔的帝王。

蘇燕抱著一桶臟衣裳想去洗,忽然間見到他在院子裏站著,立刻無措了起來。

她咬了咬唇,欲哭無淚道:“一會兒有人要回來。”

就算是要做,也不該在此處,她還要臉面的。

“胡思亂想什麽,把東西放下。”徐墨懷輕咳一聲,略顯不耐煩地瞥了眼她手中的木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