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(第2/3頁)

東家也算看著蘇燕長大的,難免就罵得狠些,蘇燕連連說是,低著頭乖巧認錯。

蘇燕聽到他說莫淮沒有被找到,懸著的心也算放下了,逐漸松口氣,揚著笑臉和他們道謝。“東家和娘子待我這樣好,等我回了家去,將新采的一筐藥都給你送來,一文錢也不收。”

東家冷哼一聲,說:“先別盼著回去,那外鄉人跟你有幹系,官兵八成就在你家守著,要是缺德點的,指不定一把火將你那屋子都給燒了。何況你這爬都爬不起來,回頭死路上了。”

孟娘子拍了他一巴掌:“嘴裏沒個好話!”

蘇燕知道東家這是為她好,聽了這話也不生氣,只道:“那便多謝東家了,要是能行的話,還請你得了空,若是見到那幾位郎君,替我向他們道聲謝。”

孟娘子僅育有一子一女,也都早早成家了,家中有空置的屋舍,索性留了蘇燕在家裏先養傷。

蘇燕傷重沒法做重活,便幫著東家抓藥,她不識字,東家就給她說第幾排第幾個屜子,一來二去蘇燕知道那上面的字都是什麽意思了,接下來便也做得順手。有人到藥鋪抓藥,她便有意問起抓捕外鄉人的事,始終不曾聽聞莫淮被抓走,心中便漸漸放下心來。

若是莫淮為了躲避官兵,先走一步也好。之前他便說過接他的人就要到了,染了溫病耽誤不得,他應當已經與人重逢,先一步回長安去了吧。

蘇燕倒是不覺得有什麽,也許過不了多久,莫淮便能扳倒他的叔父,回到雲塘鎮將她接去長安。

——

一駕馬車從雲塘鎮凹凸不平的路上經過,馬車顛簸著行駛,晃得人心中煩躁。

馬車裏傳來幾聲咳嗽,駕車人立刻緊吊著神經,小心翼翼詢問道:“郎君可好些了?”

馬車中的男人沒立刻應聲,好一會兒了才冷嗤一聲,說道:“好什麽?”

將士們喬裝成商隊與趕路的庶人,只為了護送這一架不算起眼的馬車。如今裏面那位貴人染了溫病還不曾好全,心情似乎也跟著極為暴躁易怒,眾人都不敢惹他再生出什麽不快來。

馬車從外看著平平無奇,裏面卻極為雅致,桌案上是鏤空的神仙圖,放置一沓書信,馬車角落還有一座青銅香爐,散發的裊裊青煙正在馬車中縈繞。

徐墨懷咽下一口茶水,手指在天青的瓷盞上摩挲而過。

越州進貢的青瓷明澈如冰,晶瑩溫潤,與粗糲的茶碗相較起來,簡直是一個天上,一個地下,連它們所盛著的茶水也是如此。

前日夜裏他在山中,還真有那麽一刻以為自己要死了。他還當自己對蘇燕說上幾句好話,便真能哄得她死心塌地,即便危難之時也對他不離不棄。誰知仍是如此,興許是聽到了他值黃金五十兩,便暗自改主意不想跟他走了。

有那麽一瞬,他是真的有些怨恨,蘇燕看似如此愛他,卻還是毫不猶豫將他丟下。走到這個位子,他當然知道人心不可全信,卻不曾想連一個微賤的農婦亦是如此。

以蘇燕的身份,在他的宮中做一個灑掃的婢女都不配。可看在二人的情分上,他也願意大發慈悲,讓她在東宮做一個侍妾,不用留在山村放牛種地,受些無賴的糾纏欺辱。

背叛他的人從來沒有活著的道理,可徐墨懷的怒火又不僅僅是因為背叛。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憤怒因何而來,等他一身狼狽的被部下迎上馬車,立刻下令派人去找到蘇燕,然後殺了她以泄心頭之恨。

然而等人走出一裏路了,他又命人去將那侍衛給召回。

不過是一個癡心妄想的農婦,他根本不該在意這些。

什麽成婚什麽往後,都不過是一個泡影。

等他召集了舊部攻下長安,便會回到金碧輝煌的高台之上,站在萬人之巔做他的天子,誰又會記得一個賤若草芥的女人。

徐墨懷煩躁不堪,將手中的茶盞丟在案上,發出哐當的碰撞聲,隨後他再一擡手,突然摸到了一個微涼而柔軟的物什。

將那東西取出來,他才發現是一個香囊。

原是那個雨夜,蘇燕在山洞中交給他的。

直到現在,他才見到了這個香囊的全部面貌。與那件早已破爛不堪的衣裳一樣的墨藍料子,紅色的系帶上歪歪扭扭地繡著“莫淮”兩個字。

這是蘇燕寫得最好的兩個字了。

他想起什麽,心中仿佛有團火不受控制地燒了起來,閉了閉眼,又是蘇燕略顯傻氣的笑臉,怎麽都揮散不去。

徐墨懷再看那香囊時便忍不住的皺眉,眼不見為凈,還留著平添煩擾做什麽。

他順手掀開車簾,直接將香囊給丟了出去。

跟在後方的侍衛瞧見是馬車裏拋出來的,正想俯身看清楚是個什麽東西,就聽馬車裏的人冷冷說道:“去看著,誰敢撿起來就剁了他的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