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章(第2/2頁)

某種程度上,師徒二人的腦回路其實很像。

程遲音睜開眼,對著鏡頭輕點了下頭。

路冬拿起小喇叭:“來,燈光道具就位,片場靜音,走著!”

“十三場四鏡一次,A——ction!”隨著場記打板,布景裏的人物動了起來。

一邊是底下的容舟瘋狂屠殺,一邊是遠處的高樹上程遲音靜默不語。

兩幅場景形成了鮮明對比。

她還是沒台詞,但在這場戲中,有幾個遠景和特寫鏡頭。程遲音俯視著執行殺戮的弟子,臉上的表情很淡,說不清是擔憂還是悲憫。

離得遠,紀澄看不清她演的怎樣,偷摸溜到導演身後,往監視器上一看,簡直愣在當場。

鏡頭裏完全就像另一個世界,每一幀畫面都充斥著對比的張力。殺戮與安寧、動與靜互相拉扯。

程遲音站在樹枝上看著遠處癲狂的弟子,焦距調到她的臉上,放大,一滴雨水落在她的睫毛上。這時殷東遇將劍刺入最後一個活人的身軀,她睫毛輕顫,掛在上頭的雨水也跟著落下。

也就在這一刻起,底下的殺戮停止,程遲音動了,飛身向下。

風很大,她沒有束起的長發在身後獵獵飛舞,臉上幾乎沒有妝容,素淡的臉上也沒有表情。

紀澄覺得自己呼吸都有些不能控制了,他真有種這蒼生塗塗天下繚燎,程遲音從天上飛下來拯救世界的錯覺。

烏雲匯聚、昏暗的天色下,鏡頭穿過朦朧水簾、落在程遲音的白色衣裙上,她輕輕落到地面,血水染紅了她的衣裙。

“哢!”

這場戲順利結束。

路冬回看了下鏡頭,嘴上不說,心裏對程遲音是越來越滿意了。

吊威亞這種戲很受罪,尤其要加上武術動作就更加困難。鋼絲勒著腰腹部的疼痛,時間長了連男演員都有些受不了。

旁人還能在威亞衣裏墊點墊子棉片,程遲音身上就一件白裙,沒法墊,更別說佩戴護具了。這姑娘吊了這麽久也一聲沒吭過,但她不說,路冬也能猜到她身上肯定青紫一片。

對於這種演技不錯又能吃得了苦的演員,作為導演當然是很愛用的。路冬已經在心裏琢磨起以後的戲能給程遲音安排個什麽角色,或是把程遲音介紹給哪個導演朋友的戲了。

回過神,路冬朝程遲音招招手:“下一場是你和容舟的對手戲,保持住這個狀態,沒問題的。”

下場戲不用飛,程遲音一邊解威亞一邊點頭。

造型師過來給她理了理被吹亂的頭發和裙子。

等下的這一場,是她的殺青戲。

原地休息了一會兒,見雨下大了,路冬喊起來:“來來,都準備了。”

這場戲是雨戲,天公作美,調灑水車都省了。

……

暴雨滂沱。

鏡頭下遍地屍體,容舟飾演的殷東遇踩在血泊中,他身上玄衣已經破破爛爛,步履踉蹌,單膝跪地,用斷劍插入被染紅的泥土勉強支撐身軀。

眉心墜延伸出的發帶被雨水打濕,如今,這塊純白的玉墜也被染成了紅色。

程遲音頓了頓,起身抱著那把鳳首箜篌朝他走去。

殷東遇擡頭,胡子拉碴,頭發散亂,渾身充滿煞氣。他的視線已經被仇恨和瘋狂充斥,隱藏在散亂黑發中的雙眼猶如夜空中兩點寒星。

他在暴雨血泊中瘋狂大笑:“劍乃兇器,不見血怎叫開鋒,不殺人如何開悟?”他手中斷劍名為殺戮,他以殺戮入道,往後也將只有殺戮。

“大仇得報,入魔又何妨。”

一瞬間,天地為之變色悲鳴,草木為之瑟縮枯萎。

鏡頭轉向程遲音。

她在漫天血色殺戮中,踏過屍山血海向快要墮魔的劍修走來。

她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,緩緩撥動琴弦。

琴音婉轉靈動,空山鳥語一般,又像是清泉流響。

路冬一怔,這曲子跟程遲音之前彈的清心曲似乎不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