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八章(第6/10頁)

她停住了腳步,壓在她心頭的冰磚更沉了,她不明白他為何如此,踟躕了一下想要叫他,卻見他像是猜測到她的用意似的皺了皺眉頭。就在她開口之前他轉了身,像是打算離開。

她怔住了,愣怔之中她聽到了極輕微的一聲鈴鐺響。

她失神地望過去,看到左側古樓伸出的檐角上掛了一只生銹的舊風鈴。一陣風吹過,風鈴歡快地響起來,卻因為老舊之故,聲音很是沉郁。

連三便在這時候抱著煙瀾離開了,轉瞬間身影已消失在小巷盡頭。

巷子很快空無一人,半空中只留下了風鈴的輕響。

成玉站在那兒,臉色有些發白,就像舊風鈴那些沉郁的響聲敲在她的心上,終於敲碎了壓在她心頭的那塊冰磚,那些細小的冰碴兒順著血液流往四肢百骸,在片刻之後,令她難受起來。

成玉獨自難受了片刻,卻還是在午膳後又去了一趟大將軍府。因在她冷靜後的深入思考之中,並沒有找到該對連三生氣的理由。

的確,他沒有理她,讓她很不開心。但她又想,或許方才連三同煙瀾有正事,譬如說煙瀾也有什麽心結,需要連三幫她開解一二,這種時候,她上前打擾的確挺沒有眼色的。她越想越覺得可能,因為煙瀾是個自幼就居住在皇城裏的公主,而常年生活在皇宮裏的人,心理是比較容易出問題,像太皇太後、皇太後,甚至皇帝,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一點毛病。

但問題在於即便想通了此事,她心中的難受卻並沒有因此而減少半分。她懵懂地有些想到原因,但又立刻將閃現在腦中的那些原因拋諸腦後了,因為她覺得自己不至於那樣荒唐。

將軍府上,仍是天步出來相迎,同成玉解釋,說連三他的確昨夜就回府了,但此時十九公主在府上,因他同十九公主有約在先,故而今日不便見她。又傳達了一下連三的意思,說若成玉有急事,可明日再來找他,不過他這幾日都有些忙,不大有空,若她沒有什麽急事,其實不必日日過府候他。

成玉心裏咯噔了一下,她靜了半晌,向天步道:“連三哥哥他覺得我有點黏人了,是不是?”

天步看上去有點驚訝,卻只道:“公子的意思……奴婢不敢妄自揣度。”

成玉就咳了一聲:“哦,那、那你幫我轉告連三哥哥我這時候過來也不是……”她違心道,“也不是一定想要見他什麽的,我就是剛才在街上碰巧看到他了,然後順便過來一趟想和他打個招呼,”她努力想裝作隨意一些,卻無法克制聲音中的落寞,“但既然他有其他客人,那、那就算了吧……”

天步有點擔憂地看著她。

她拿食指揉了揉鼻子,掩蓋住驀然湧上心間的委屈,佯裝正常地道:“既然他忙,我這幾日就不過來了。”

卻聽天步突然開口詢問她:“郡主的手,是怎麽回事?”

她愣了一愣,看向自己的左手,發現袖口處有些斑駁。將袖子拉下來一點,她抽了一口氣,才覺出疼,發現小臂處不知何時竟多了老大一片擦傷。可能是方才拉扯衣袖時布料擦破血痂之故,傷口又開始流血。

天步立刻伸手過來,想要查看她的傷口,她卻趕緊退了一步,冒冒失失地將衣袖放下去遮住那片可怕傷痕,想了想,解釋道:“可能是剛才沒注意摔了一跤,沒有什麽。”又佯作開朗,“姐姐回去同連三哥哥復命吧,我也回去了。”說著便利索地轉了身。

將軍府內院臨湖有一棵巨大的紅葉樹,樹下有張石桌,連三坐在石桌旁雕刻一個玉件。煙瀾在不遠處的湖亭中撫琴。天步對凡世的琴曲不大有研究,因此沒聽出她撫的是什麽曲,只覺調子憂傷,聽著讓人有些郁結。

近得連三身旁時,天步有些躊躇,她不大確定連三是想要立刻聽她回稟有關成玉之事,還是不想。猶豫了片刻,感覺也並不能揣摩透她家殿下此時的心思,就沉默著先去給他換了杯熱茶。

新換上來的茶連三一直沒碰過,只專注在手中的雕件上。那是塊頂部帶了紅沁的白玉,連三將它雕成了一對交頸之鶴,那紅沁便自然而然成了鶴頂一點紅,雖只雕了一半,鶴之靈性卻已呼之欲出。

天步在一旁聽候,直待煙瀾撫過三支曲子,才聽到連三開口問她:“她怎麽樣了?”

天步輕聲:“郡主她是明白事理的郡主,聽完奴婢的話,並沒有為難奴婢,很聽話地自己回去了。”

“好。”連三淡淡,仍凝目在手中的玉件之上,仔細雕刻著右邊那只鶴的鶴羽,像方才不過隨意一問,其實並不在意天步都回答了他什麽。

“但郡主看上去並不好。”天步斟酌著道。便見連三的動作頓了一頓,但只是極短暫一個瞬間,刻刀已再次工致地劃過玉面,便又是潔白的一筆鶴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