枕上書·夢回洪荒遠古時 04

鳳九揉著眼睛坐起來,感覺坐起來有點別扭,垂頭一看,才發現自己竟是原身。她已經許久不曾用狐狸原身入睡了,一邊覺著奇怪,一邊搖身化作人形,下床趿著鞋走到窗前。

東天圓月高懸,圓月下紫霧繞仙山,碧海生鱗波,是熟悉的碧海蒼靈的風景。

白日那兩個小仙童喂鳳九清心丸時,粗心大意地拿了烈酒當清水送藥,酒和藥一中和,她就睡得沉了些,此時醒過來腦子還是迷迷糊糊的,完全忘了她是順著祖媞的法陣穿越時空來尋找她的兒子白滾滾的,還以為是一家人又來碧海蒼靈小住。

鳳九借著月光打量屋內一陣,倒是認得這是偏殿。

她怎麽會睡在偏殿?

又一陣困意襲來,她攏著手打了個哈欠,也懶得再思考這個問題,趿著鞋穿過門口睡得死沉死沉的兩個小仙童,熟門熟路地便向帝君的寢殿而去。

歲寒殿的殿門剛被推開,帝君就醒了。夜風微涼,自門口拂進來,撩起紗帳,送進來一縷女子的幽香。

帝君愣了愣。

睡到半夜碰到陌生女子來爬床,這種事,他數萬年不曾經歷過了。

數萬年前,為了以魔族的血氣養蒼何劍,他曾搬去南荒住過一陣。魔族女子膽子大,又放縱,常來爬床自薦枕席,讓人防不勝防,也煩不勝煩。彼時那些大膽的魔族姑娘總能弄開他住處的結界爬上他的床,是因那些結界不過隨便一設——竹舍的結界設得太嚴了,血氣進不來,便養不了蒼何劍。所以那時候那些魔族女子能闖入他的竹舍也不稀奇。

可此時,他是在碧海蒼靈,碧海蒼靈的禁制和結界可不是鬧著玩的,怎可能還有什麽女仙女妖女魔能夠來夜闖他的寢殿呢?

想到這裏,帝君突然頓住了。

呃,還真有一個能夠。

被他安置去了偏殿的白滾滾他娘。

月光朦朧,紗帳一隔,只能瞧見女子一襲紅衣,身姿纖麗,入殿走近的幾步,即便姿態隨意,也雅致而裊娜。

若是往常,他便該出手了,至少要結出結界,將女子擯於室外。但此時他卻什麽都沒做,只是靜靜地看著那逐漸走近的身影。

他有點想知道她長什麽樣。

女子很快來到床前,眼看就要擡手撩開紗帳,卻又輕輕啊了一聲,她像是突然想起來這件事似的:“得去換睡衣啊。”說著便輕車熟路地繞過玉床,向著裏間的衣櫃走去。接著那軟軟的聲音再次響起:“咦?我的睡衣呢,怎麽全是帝君的?是這個櫃子沒錯啊。啊算了,困,先穿他的好了。”然後便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脫衣穿衣聲。

帝君坐了起來,手一拂,床尾一只貝殼慢悠悠打開,裸出一顆雞子兒大的明珠,散發出溫潤的熒光來。熒光雖微,卻足以盈滿紗帳。

腳步聲很快響起,紗簾下一刻便被挑開了。女子的模樣在明珠的微光下無所遁形。帝君微微擡頭,兩人的視線便在半空中相會。

是一張精致得過分的臉,秀氣,也含著稚氣,看得出來還是個少女。秀發如雲,披於身後,烏眉細長,杏眼水潤,一管鼻梁又直又挺,檀口很小巧,唇色如同緋櫻。便是帝君一向不將美色放在眼中,也不得不承認這張臉清麗得過分動人了。那額間不知是故意貼的花鈿還是天生的胎記,小小一點艷麗的朱紅色,如同合攏的鳳翎一般,又為這份清麗增添了兩分艷色,可謂點睛。

帝君覺得二十六萬年後的自己眼光還是很不錯的,只不過這個年齡差距……

少女卻並沒有察覺到帝君是在審視著她。她看著他的目光很清澈,也很自然,就像她穿著他的寢衣,站在床邊同他對視,是她生命中已經做過無數次的日常一樣。她不在意地擡手攏著那張櫻桃小口打了個哈欠:“帝君你還沒有睡啊,你是在等我嗎?”

帝君考慮著該如何來回答她這個問題,以及怎麽才能客氣地將她請出自己的寢殿,但還沒有考慮好,她已經踢掉鞋子爬上了床,行雲流水地鉆進了他的懷中,自顧自嘟囔著:“啊好困。”然後不到三個彈指,便呼吸均勻地睡了過去。

帝君一時不知該說什麽,同時他也難得地不知道該做什麽。但他也沒有將她推出去。

帳中逐漸盈滿了少女清甜的氣息。

一炷香之後,帝君發現了一個問題。

白日她是頭小狐狸時還不覺得,此時化作人形,又這樣近地貼住他依偎在他的懷中,她的吐息清晰可聞。讓他吃驚的是,除開少女花香一般的體香外,她的身體發膚,血脈深處,所散發的竟都是他的氣息。白檀香幽幽,這根植於體髓的氣息必然是靠他獨有的赤金血才能養出。她應該喝了不少他的血。

那蔥白一般纖潤的手指輕輕握住了他的衣襟,套在她食指上的指環更是讓他無法忽視。通體血紅的琉璃戒,戒面托起一對鳳翎,同她額間的胎記一模一樣,朱紅中帶著一點燦若朝霞的赤金。他幾乎一眼就認出了那是帶著他氣澤的護體法器。法器非同一般,必然是以他的血肉所打造,才能擁有如此磅礴的他的仙澤,以及如此昭然的他的氣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