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9章 夢中殺人

甄都司空府,內室。

曹司空抱恙,臨窗高臥。

有頃,便有心腹奉命入室。

“如何?”曹司空不動聲色。

“確是史門余孽。”心腹低聲作答:“端午內應,必出此人。”

“嗯。”曹司空遂有定計。

心腹躬身自去。

徐州下邳,軍師中郎將府。

徐州別駕麋竺,奉命來見。

“拜見軍師。”麋竺先禮。

“別駕請上座。”陳宮和顏悅色。

麋竺,常為使者,往來關東。且“東海壽麋”,累世豪富,雍容大度,“或婚或賓,見禮當時,是謂循臣”。故凡有往來,皆奉為上賓。

饒是陳公台處,亦不例外。

“甄下何聞?”賓主落座,陳宮先問。此番命麋竺出使甄都,便為采甄下風聞。

麋竺便將甄下傳聞,據實已告:“聞曹司空寢疾,常語左右曰:‘吾好夢中殺人,凡吾睡,汝等勿近。’一日,晝寢帳中,被落榻下,有近侍竊取覆之。司空躍起拔劍,斬之復睡。有頃醒問:‘何人殺吾近侍?’眾以實對。司空痛哭,命厚葬之。”

“哦?”說者無心,聽者有意。略作思量,陳宮忽撫掌笑嘆:“司空非在夢中,世人乃在夢中耳!”

麋竺不解:“軍師何意?”

“吾笑曹司空,欲效皇上‘臨難不懼’,‘喜怒不形於色’。然,夢中殺人,可窺心意也。”陳公台,笑意不減。

麋竺亦領會:“軍師之意,曹司空,非夢中殺人,乃疑心外露也。”

“別駕,所言是也。”陳宮笑言。

“為今之計,該當何為?”麋竺求問。

“請別駕,再赴甄下。”陳宮取呂鎮東表奏相贈。

麋竺不疑有他,領命自去不提。

待堂中只剩一人。陳公台忽放聲大笑,前俯後仰,樂不可支。

好一個,夢中殺人。

引堂外心腹,面面相覷。何喜之有,竟令軍師忘形如斯?

稍後,長史張邈,聞訊而至:“聞甄下傳聞,曹孟德夢中殺人。何解?”

陳宮答曰:“只因曹司空,‘藏惡於其心中’也。”

“哦?”張邈又問:“惡從何來。”

“惡從南陽來。”陳宮篤定。

張邈幡然醒悟:“乃因公台,窺其‘虛實’也。”

“然也。”陳宮眼中,精光一閃:“南陽精兵,悉屯雷澤,虛實可見。故(呂)將軍遣使上表,求問南兵因何北遣。”

“公台以為,曹司空當做何為?”張邈求問。

“盡遣精銳,伐袁自陳(自證)也。”陳宮一語中的。

“我等,又當何為?”張邈追問。

“我等無為,且從壁上觀也。”陳宮話說一半。

東平長者,亦不多問。

徐州別駕麋竺,去而復返。尚書台不敢怠慢。司空寢疾,臥榻不起。朝政無人總領,曹黨群龍無首。於是天子遂命少保楊彪,攜三公暫掌甄都朝政。

書報少保府。楊彪看後,傳閱三公。

“南兵北遣,如同‘北轅而適楚(南轅北轍)’。”太尉張溫,斟酌言道:“呂鎮東,當有此問。”

不驅南陽精兵,順下擊袁。反假漕船,遣送甄下。曹司空,謂“避實而擊虛”,究竟意欲何為。

“且報司空府。”少保楊彪,這便定計。畢竟同殿為臣,上呈天子前,先告司空知曉。亦是群下,相處之道。

“喏。”

謂,“好事不出門,惡事行千裏”。曹司空傳檄擊袁,卻暗遣精兵北上,屯於雷澤大營。不料被袁術識破虛實。遣偏師奇襲南陽,竟連戰連捷,破城奪糧無數。見一水之隔,驟起兵禍。唯恐殃及,荊州牧劉表,六百裏連上三表陳情。乞出兵平叛。

甄都天子,從善如流。遂許劉表出兵。

捷報尚未傳來。甄下又聞,曹司空閉門謝客,抱恙不起。道中傳聞,司空一計不成,惱羞成怒。急血攻心,一病不起。乃至,“惡從心頭起,怒向膽邊生”,夢中殺人。

今又聞,徐州別駕麋竺,赴京上表。代呂鎮東,乞問天子。何故,南兵北調,背道而馳。曹司空,意欲何為?

醉翁之意,不在酒乎。

關東皆拭目,且看曹司空如何自辯。

徐州,呂布府。

見呂布自出內室,而面露不悅。

群僚,眼觀鼻,鼻觀心。正襟危坐,不置一語。府中早有傳聞,新聘劉夫人,性強而忌忍。得呂布寵溺,素與諸夫人不和。然慮及乃群雄之女,故內室頗多忍讓。不與相爭。饒是如此,呂奉先亦時常累及。

內室不和,家門難興。

“公台。”呂布居高下問,稍減怒氣。

“將軍。”陳宮謙恭應答。

“甄都之事,何如?”呂布必有此問。

“卑下,私慮。曹司空,色厲內荏,必不‘示弱於遠夷,暴短於海內’。”陳宮知操甚深。一言蔽之,打死不認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