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3章 有恥且格

或有人問。

薊王與二宮太皇,及舞陽君之事,為何只做“負俗之譏”。

所謂“負俗之譏”,乃指“因不諧於流俗而受譏議”。故又稱,“負俗之累”。

今漢袁康《越絕書·越絕外傳記範伯》:“有高世之材,必有負俗之累。”《漢書·武帝紀》亦有:“馬或奔踶而致千裏,士或有負俗之累而立功名。”

只因,薊王房中之私,不涉家國天下,無損國祚社稷。何況,增成公審,中丞賈詡,對薄公堂。背後主謀,乃暗掌蟾宮之黃門內宦。所求無非梁冀金山。

薊王身中奇毒,昏睡不醒。遂為黃門內宦所乘。是故,“不知者不罪”。

然,“明知故犯”,“罪加一等”。

是故,關東群臣皆以為。薊王宜審時度勢,當早做切割。《韓非子·有度》:“法不阿貴,繩不撓曲。法之所加,智者弗能辭,勇者弗敢爭。刑過不避大臣,賞善不遺匹夫。”

遂有:“王子犯法,庶民同罪。”

毋需動用私刑。只需將二宮太皇,繩之以法。薊王足可保全名譽。此,亦是法家之精要。

然須知。我大漢,獨尊儒術。

《論語·為政》:“子曰:‘道之以政,齊之以刑,民免而無恥。道之以德,齊之以禮,有恥且格。’”

孔夫子說。道之以政,齊之以刑,百姓只求免於罪罰,卻無廉恥之心(只要不違法就可以了);道之以德,齊之以禮,百姓有知恥之心,且能自我檢點而歸於正道(心存道義)。

故於漢人而言,道之以德,齊之以禮。方是治世之道。

《易·系辭傳》:“天地之大德曰生,聖人之大寶曰位。何以守位曰仁,何以正人曰義。”

《易·系辭上》:“成性存存,道義之門。”《史記·太史公自序》:“是故,《禮》以節人,《樂》以發和,《書》以道事,《詩》以達意,《易》以道化,《春秋》以道義。”

一言蔽之,春秋決獄。

薊王縱無辜,然事已至此。二宮太皇並舞陽君,舍身為藥,存續性命。更有董太皇,因而受孕,十月懷胎,一朝分娩。薊王豈能殺其母,而立其子。

即便,曹節坐實背後主謀。然早已撒手人寰。人死為大。縱夷三族之重罪,亦無可復加。於是,一眾幫兇從犯,涉事人等,皆罪加一等:董太皇飲藥死;畢嵐、曹沖、宋奇等,下獄死;竇太皇、安貴妃、甯貴妃、宋貴妃等,貶為庶人,徙比景。“徒者奴也,蓋奴辱之。”

余下從眾,如亞馬遜禦姬等,髡鉗城旦舂(五歲刑),完城旦舂(四歲刑),鬼薪、白粲(三歲刑),司寇作(二歲刑),罰作、復作(一歲刑),不一而足。

若以此論。薊王後宮去半。

然若,薊王自領首謀。從眾皆免罪。

如何自領首罪?

明知而故犯。

前日,竇太皇竊問:事若不濟,又當何為?

薊王答曰:必全家門。

亦如薊王答王太後:雖有天子詔書免罪,然負罪之心不減。

薊王所行,便是素王所言,“有恥且格”。

西宮,皇英殿。

仰臥“美人榻”上,塗脂抹粉,伐毛洗髓。諸多女侍醫,熟門熟路,妥善打理。董太皇,猶未回魂。

薊宮五珍:麻姑臔挲、上元朏蹂、盧暒琢臎、田聖丁香、華妁曲湯。非薊王不可盡知其妙也。

“妹可知,王上心思?”董太皇,榻上輕問。

寬衣解帶,玉體橫陳。饒是見慣不怪,諸王宮侍醫,亦不由明眸。本以為,董太皇四旬開外,人老珠黃,難入鴛鴦合歡。豈料,玉肌凝脂,柳腰花嬌;博碩肥腯,雍容豐姿。花開盛極,猶未顯衰。

“長姐,少安。”竇太皇言短,而意猶未盡。

相鄰竇太皇,年輕足有九歲。三十幾許,幽居十載,曇花一現。青澀未褪,初嘗滋味。桃李抽萌,含苞吐蕊。花期遲至,花枝堪折。

天家帝後,珠聯璧合。

河間姹女,名門嬌女。煥然一新,艷光四射。

宮妃侍寢,乃後宮頭等大事。名籍排序,皆出公孫王後。最遲三日前,已告知各,殿館觀閣。三日之中,侍醫日夜診視,飲食起居,各有忌諱,以防染疾抱恙。侍寢當日,更需洗漱裝扮,內外一新。妥善打理,方可入合歡殿,侍寢夫君。

循《薊王起居注》。夜幸七妃,二女仙。然薊王不日將成,太上皇帝。故薊王親傳口諭,另幸太皇二人。

遍傳後宮,眾皆安心。

金華殿。

“如何?”見媵妃程環入殿,甯貴妃忙問。

“夫君傳命,太皇侍禦。”程環言簡意賅。

其妹程璇,亦母憑子貴,今為媵妃:“貴妃無禍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