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9章 薊王幸朕

翌日,程璜入宮。

先入西園。依次叩見陛下,何後,董太後。

再登雲台,叩見竇太後。

雲台本是禁錮之地,重兵拱衛,無陛下及董太後令,便是中常侍,亦無從登台。更何況,受十常侍所遣,暗中窺視行蹤之小黃門。其程璜叩見董太後時,已道明來意。人老將死,欲向諸位主子道別。先叩別董太後,足知進退。畢竟,按禮法,當先叩別竇太後。

人老為尊,人死為大。

董太後,亦念舊情。傳令雲台守衛,不得攔阻,放其登台。

“老奴,叩見太後。”程璜恭敬,亦如先前。

簾後竇太後,明知故問:“老大人,所為何來?”

“一來,人老將死,叩別太後。二來……”程璜緩緩直身:“謝太後賜小女,無價之寶。”

竇太後答曰:“不過是一件隨身之物,又豈真無價。”

程璜卻答:“合歡圓珰,乃太後入宮時,先帝所賜,豈非無價?老奴代小女拜謝。”

太後忽道:“既如此。朕,可求老大人一事否?”

“太後何事?”程璜再叩首。

“請開黨錮。”竇太後試言。

略作思量,程璜這便婉拒:“老奴,久不在宮中。諸事,‘雖鞭之長,不及馬腹’。黨錮之事,力不能及也。”

此托辭,不出竇太後所料:“黃巾亂後,群盜蜂起,乃至朝政日非。若不開黨錮,‘任官惟賢才,左右惟其人’。如何,撥亂反正。”

程璜再拜:“太後,所言是也。奈何,‘不在其位,不謀其政’。老奴,老而無用矣。”

正欲叩別,不料竇太後又道:“且慢。”

“太後還有何事?”程璜再拜。

“老大人,既識前朝舊物。不知,可識此物。”言罷。便有心腹中大夫,自簾後捧盤而出。

盤中之物,覆以白綾。平鋪盤中,並無突兀。

顯然,盤中所盛,必是諸如信函一類,鋒薄之物。

程璜暗忖許久,亦未能忍住好奇。

這便伸出二指,輕夾邊際,將白綾徐徐展開。

見綾下空無一物。程璜不由一愣。莫非竇太後,相戲我乎?

然待辨清,綾上繡花。不由渾身顫栗,汗如雨滴。

“老奴死罪!”程璜五體投地,抖如篩糠。

苦也,中計矣!

所謂“繡花白綾”,乃竇太後貞絹,是也。

電光石火,程璜心慌意亂。

貞落殷紅。斑斑血跡,好似初染。先帝從未臨幸,竇太後又寡居雲台多年。程璜久為大內官,綾上貞落,只眼可辨。必是新晉,破瓜傷落。

何人竟敢染指,大漢太後。奪其清白之身。

竇太後細語輕聲,卻振聾發聵:“朕今失身,與老大人何幹?”

“老奴、老奴、老奴……”不知何故,程璜驚俱之中,又起野火焚心。

福禍相依,便是言此時此刻也。

竇太後又道:“朕既無隱。老大人,何不直言。”

“既如此。乞太後,據實以告。”程璜緊握顫抖手腕,並指將白綾覆蓋。待斑斑血跡,重被遮掩,這才長出一口濁氣。

“老大人且近前來。”竇太後言道。

“喏。”不敢起身,伏地爬行。待頭冠輕抵垂簾,便又五體投地。動作一氣呵成,誰言程璜老邁。

竇太後自簾內微微探身,與程璜耳語:“乃薊王幸朕。”

“嘶——”聞此言,饒是歷經生死兩難,老而彌堅程大人,亦陡然色變。猛吸一口涼氣,不由徹骨極寒。

薊王幸太後,絕非貪戀美色。莫非,欲竊大漢江山乎?

竇太後委身薊王,又當何求。莫非,欲假薊王之手,報滅門血仇乎?

強壓心頭驚懼,程璜顫聲發問:“太後,欲報家仇乎。”

“此其一也。”竇太後,不做遮掩。

“其二何如?”話剛出口,程璜便已醒悟。

“其二乃為,江山社稷。”果不出程璜所料。聞此言,程璜滿腔野火,陡然沒頂。

竇太後,低聲言道:“我與先帝無嗣。擁立何人即位,並無不同。故以‘三興之功’相送。不知老大人,可願領受?”

“老奴,老奴……”程璜竟無言以對。

“老大人,不過花甲。足有,十年富貴。”竇太後再吐肺腑之言:“老大人,可願‘沉船破釜’,以示‘必死無還’之心?”

人生能有幾個十年。曾權勢滔天,又蟄伏十載。若能復起,重掌大權。便是殺頭之禍,又有何懼!

“此事,當隱秘。”程璜看向簾後宮女:“內中諸‘中大夫’,宜當滅口。”

竇太後答道:“朕之身側,皆出竇氏門內。老大人,足可安心。”

“老奴,敢不從命!”程璜匍匐後退,起身再叩首。轉而又道:“重開黨錮,非我一人力及。需引內外強援,以為助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