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2章 蟾宮驚變

見侯殷心牽永安上壽,徐奉這便了然:“公子且安。某為永巷令多年,典官婢侍使。宮中用人,多出我手。昔,畢嵐修繕永樂宮,良工亦為我所募。程璜久不典職,豈料永安內外,已陰伏聖教黃巾死士。”

“名籍何在?”侯殷脫口而出。

“名籍在此。”徐奉不疑有他,點指衣襟。名籍隨身,縫入袍內。

“速取來。”侯殷心中大定:“永安上壽,某代為之。”

“這……”徐奉略顯遲疑。

“蟾宮雖近永安,然上下不易。臨事不斷,功虧一簣也。”侯殷言之鑿鑿。見徐奉仍不決,這便頓足道:“莫非,不信我乎?”

“豈不信公子。”徐奉咬牙解衣,取絹書名籍。

絹書入手,體溫猶存。侯殷大功告成:“速歸。”

“公子,鄭重。”徐榮裹袍自去。

侯殷長揖相送。

少頃,曹節自出內室。侯殷與徐奉所言,字字入耳。

侯殷轉呈絹書,卻被曹節婉拒:“公子久入太平道,掌京中諸事。何必老朽,多為蛇足。”

言下之意,侯殷本就是太平道中人,熟悉京中妖賊人事。只需按圖索賊,必可手到擒來。無需曹節畫蛇添足。

“老大人,所言是也。”事不宜遲,侯殷領命自去。

待侯殷出別館。曹節又入內室。細看榻上貴人,沉睡不醒。曹節似有所悟:“侯公子,‘潔身守道,不同世人陷乎邪’?”

再思長樂太仆段珪,死於非命。昔日蟾宮主事,只剩曹節一人。老將至矣,身後畢嵐、曹沖,皆非托付之人。

環視華室,曹節徐徐起身:“蟾宮,可休矣。”

不出三日,侯公子已傳書西郭曹節府前。言,名籍所書,皆得其人。

曹節遂將手書付之一炬:“來人。”

“在。”

“去馬市子錢家。”

“喏。”

是夜,蟾宮。

盲童挑燈引路,亦如先前。為贖回宋皇後。侯殷往來太倉,一擲千金。先前盜掘菟園,尋跡金山所得,多為蟾宮折貴所用。折桂館上布局,早已爛熟於胸。彼時,暗送徐奉潛上太倉時。便將折桂館並各處別館,名稱路徑,悉數告知。是故,徐奉緇衣假面,充作盲童,混跡館中,輕車熟路,未被識破。且盲童畢竟不能辨物。焉知密室之中,又多一人。

用餐、如廁,按部就班。多一人,少一人,貴客往來,亦無從發覺。

今夜亦如先前。

受貴客一金之賜。掩門閉戶,徐奉心滿意足,自回暗室。靜坐自天明。

暗室居中所置博山銅爐,香氣氤氳。香味似與先前不同。徐奉,後知後覺,昏沉入睡。

冷水激面,猛然清醒。

明月繁星,割面冷風。

掙紮欲起,不料渾身松軟無力。心中暗叫不妙。

中計矣!

“永巷令醒否?”

徐奉聞聲,心頭巨震。便有一人,白面紅唇,徐徐近身。

正是如假包換,蟾宮之主,大長秋兼領尚書令,曹節。

“老,大人。”徐奉驚怖出聲。

“正是老朽。”曹節附身下看:“永巷令,好計較。”

“奴婢借地偷生。乞老大人憐愛。”徐奉悲聲乞求。

俗謂,“在屋檐下,不得不低頭”。徐奉自詡,與曹節,“往日無冤,近日無仇”。又“井水不犯河水”。同出黃門內宦,各為其主。曹節,當可全其性命。

不料曹節卻搖頭道:“永巷令可知,長樂太仆已因你而死。”

“長樂太仆,乃受張讓、趙忠構陷。與我何幹。”徐奉豈不自辯。

“永巷令,宮中果有內應。”曹節語透深意。

“大賢良師,雖兵解升仙,然聖教仍存。老大人,欲為敵乎?”見乞求無用,徐奉遂言語脅迫。

曹節陰森一笑:“永安上壽之日,京中妖賊皆死。老夫,有何懼哉?”

“侯、殷!”話已至此,徐奉焉不醒悟。

“侯公子所求,唯宋皇後一人耳。”曹節背身自去。身後便有黃門力士,將徐奉合力擡起,高舉過頂。一路相隨。

“老大人,意欲何為。”徐奉仰面朝天,四周皆不可見。

“送永巷令,下黃泉。”曹節頭也不回,挑燈在前。

少頃,於覆道半途止步。

覆道下,流水潺潺。正是太倉內渠。

曹節長袖一揮。黃門力士,便要動手。

“名籍!”生死一線,徐奉聲嘶力竭。

“慢。”曹節果然中計:“名籍如何?”

“名籍不全。”徐奉答曰。

“何缺!”曹節追問。

“老大人可全我性命乎?”徐奉不答反問。

曹節正欲開口,忽桀桀一笑:“永巷令,先行。”

音猶在耳。黃門力士,大力擲下。

徐奉目眥盡裂,飛墜十丈高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