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5章 大德曰生

皇英署長孔螢,二季春闈,殿試第一。出身書香門第,儒學世家。聰敏才明,蕙質蘭心。董太皇心中所憂,亦窺知一二。這便出言相勸:“太皇,少安。既出中丞,必不失公道。”

董太皇,無言以對。

名節盡毀,骨肉分離。九泉之下。還有何面目,見列祖列宗。

更加薊王,三興在即。

如何,獨善其身?

不若歸去。

唯恐,驟失倚仗。董氏舉族遇害,累及董侯性命難保。董太皇,又豈敢輕言赴死。萬幸薊王,禮遇如初。後宮更無,蜚語流言。且如先前,被發跣足,訴之薊王太後。彼時,醉酒受辱,非出所願。董太皇,此事無過。豢養童子遮掩,亦情有可原。稍後,貴子為何後所截。再後,又被賊臣立為漢帝。董太皇,亦無能為力。

若論過錯。悉知有孕,此子不倫,不宜生出。

然,“天地之大德曰生”。董太皇,執意保全。該論何罪?

忽憶竇太皇,先前所言:漢宮多少事。

西宮,增成殿。

薊王親臨,求問王太後:“董太皇,被發何言?”

王太後答曰:“王上,少安。閨閤之言,何足道哉。”

有其母,必有其子。少時,母親義結金蘭。三王太後,福禍與共,信義無缺。既應董太皇,萬勿外傳。便是薊王,亦不例外。

知薊王亦受困,甄下流言。不辨董侯身世。王太後,柔聲寬慰道:“我兒當知,太皇無辜。濁亂漢室,非其所願。”

“善。”薊王無功而返。

洛陽金市,天下一肆。

“如何?”侯殷入室相問。

“事成矣。”馬元義指案笑言。

案上積滿皮囊。侯殷解開一觀,金光耀眼。正是梁冀金山。

“余下何在?”侯殷,渙然冰釋。

“公子少安。余下未取。”馬元義獨目,精光一閃:“菟園常有遊俠擊鞠。恐為其所知,故不敢興師動眾。”

謂“財不露白”。歷經數載,京中太平道徒,終尋得梁冀金山。若大張旗鼓,為遊俠所窺。功虧一簣矣。

“善。”侯殷亦知,茲事體大。眼看便要,達成所願。亦毋需,急於一時。

馬元義出言相試:“大賢良師,不日舉事。兵甲糧秣,多多益善。梁冀金山,可充軍資乎?”

“有何不可。”侯殷面色如常。

梁冀金山,便分去一半。亦足可將宋皇後贖回。侯殷,自幼錦衣玉食。享盡榮華富貴。不說“富貴於我與浮雲”。歷經生離死別,生死大難,早已看破紅塵。只需將皇後,救出火海。侯殷此生無憾。

“聞公子,常夜入太倉。”馬元義,看似漫不經心。

“然也。”侯殷答曰:“‘不入虎穴,不得虎子’。‘知己知彼,百戰不殆’。”言下之意,乃為刺探宋皇後下落,而不惜以身涉險。

“公子,珍重。”馬元義,言盡於此。如前所言,太平道,舉事在即。正值用人之際。切莫因小失大,因私廢公。

侯殷心領神會。相處多年,馬元義其人如何,侯殷焉能不知。

是夜,蟾宮折桂館。

扶風侯公子,一擲千金,乃館中熟客。雖不露形跡,然館中盲童,聞聲可知。

“館中可有風聞?”侯殷隨口一問。

盲童小黃門,這便私語相告:“前日,有淮泗巨富入館。”

侯殷心中一動:“折桂何人?”

小黃門笑而無語。

侯殷,早已見慣不怪。暗取馬蹄金餅相饋。

一金入袖。小黃門悄聲答曰:“宣陵諸貴。”

宣陵,乃桓帝陵:“建寧元年二月辛酉,葬孝桓皇帝於宣陵,廟曰威宗。”諸貴,便是“諸園貴人”。

略作思量,侯殷這便問道:“莫非,田聖等九女乎?”

“公子,所言是也。”小黃門聽聲辨位。趕在館中主事,捧卷抵近前,悄然告退。

“淮泗巨富,宣陵諸貴。”侯殷心中一動:“莫非,陳王寵。”

“公子,無恙乎?”不及深思,掖庭令畢嵐,已至座前。

侯殷笑答:“無恙。”

“今夜,欲折何人?”畢嵐笑問。

“宣陵諸貴,可乎?”侯殷反問。

“有何不可?”畢嵐笑聲不減。論膽大包天,黃門內宦,一指首屈。試想,於天子腳下,二宮之畔,太倉之頂。藏汙納垢,尋歡作樂。無本生意,日進鬥金。論生財有道,遠超陛下母子。陛下西邸賣官,太後永樂求貨。終歸“得人錢財,與人消災”。如何能與黃門,借雞生蛋,借花獻佛,相提並論。

扶風侯公子,一擲千金,樂不思歸。乃蟾宮貴客。畢嵐出身黃門,論侍奉君前,阿諛獻媚。早已深入髓裏。貴客所求,必有所應。遂另取手卷示之。

宣陵諸貴,除田聖外,八女俱在。細觀美人圖卷。侯殷心中一動:“此女如何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