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0章 大限將至

承光後殿。

史侯志得意滿,舉止略輕浮。雖已元服,然畢竟年少。人前人後,稍有參差,亦是人之常情。

再加滿飲數杯,酒意上頭。步履虛浮,亦毋需大驚小怪。之所以,看似全無戒備。只因甄都宮中黃門,皆由洛陽徙來。黃門附漢而生,天家忠犬。故毋論何人為帝,皆忠心不二。換言之,除董侯親信外,宮中一幹人等,史侯皆可用之。且來時所攜王儀鹵簿,宮人、禦衛,一應俱全。

何況,驃騎大將軍張濟,已率三千西涼鐵騎,戍守宮城。當萬無一失。

比起洛陽南北二宮,甄都宮頗顯逼仄。除承光大殿外,余下宮室,能省則省。“宮無高台,物不雕飾”。畢竟,修造甄都宮之人,乃王太師。

史侯舟車勞頓,日夜兼程。驟然松弛,再加酒醉。須臾,已呼呼大睡。

“陛下,陛下?”

人約黃昏,這才悠悠轉醒。

榻下所伏,正是食母史夫人。

“阿母,何事。”醉後初醒,隱隱頭痛。

“陛下忘形矣。”史夫人,柔聲勸諫:“董氏未除,董侯未廢。何以高臥?”

史夫人素謹慎。否則,端午刺曹,焉能滴水不漏。

史侯幡然醒悟,猛然坐起:“阿母,所言是也。”

“董氏二戚,秋毫之末。譬如‘背上之毛,腹下之毳,益一把飛不為加高,損一把飛不為加下(腹背之毛,無足輕重)’。然,董侯實乃心腹之疾。今為魚肉,只需鴆酒一杯。‘變所欲為,易於反掌’。宜早除之。”史夫人進言。

“阿母所言是也。”此亦是史侯心中所想,然如席間曹司空進言:“恐殺之輕慢,為薊王所惡。另立麟子,如之奈何。”

史夫人,啞口無言。所謂,狼前虎後。前有董侯,貴子未除。後有麟子阿鬥,列隊登基。史侯豈能隨心所欲。

見史夫人,心意難平。史侯遂好言寬慰:“今驃騎大將軍,已將兵入宮。待有司考問,三五日之內,當有定論。”

“董侯,一日未除。陛下,一日不安。”史夫人,恨聲道。

史侯,感同身受。然廟堂,畢竟不比江湖。斷不可,手起刀落,快意恩仇。意氣用事,必然後患無窮。史夫人,出身仙門。與史侯,所思所行,並不等同。

甄都宮苑,守備森嚴。

自禁錮苑中,董侯“寢不安席,食不甘味”。幸有黃門令左豐,並虎賁中郎將王越,內外守護。免於危難。

此時已知,史侯入甄。若論出身,董侯雖年幼,乃史侯叔父。怎奈,同母異父,雲泥之別。董太皇醉酒受辱,誕下孽種。此時,宮中上下,皆已傳遍。更有甚者,董太皇,假逐鬼童子,行魚目混珠。陰差陽錯,被賊臣董卓立為漢帝。毋論對錯,撥亂反正,乃成必然。

可以預見。無天子大位護身。被廢為庶人。只需鴆酒一杯,足可歸西。好比“以憂死”。

大限將至。董侯時日無多,屈指可數。

趁暮色遮掩。便有小黃門,翻墻來報。黃門令左豐,悉知內外時局。仍不死心:“薊王何言?”

“薊王無言。”小黃門如實作答。

“再探。”左豐言道。

“喏。”小黃門領命自去。

回望石上亭閣,左豐不由一聲長嘆。

見左豐,去而復返,難掩心事。亭中董侯,何必再問。

“亂漢孤孽,死有余辜。”董侯言道:“吾命休矣。”

“陛下,慎言。”黃門令左豐,出言勸諫:“尚無定論,豈能妄自輕賤。”

“叔父傳書,長兄布告。河北卻無片言。且昔日永樂宮事,朕亦思之不忘。黃門令,不必再勸。”

“陛下……”左豐,滿面愁容,欲言又止。

“陛下。”便在此時,虎賁中郎將王越來報。

“何事。”董侯勉強出聲。

“司空司直,程昱求見。”王越答曰。

“必是曹司空之命。”董侯心中了然:“何患一見。”

“喏。”王越領命。

須臾,司直程昱入閣:“叩見陛下。”

“司直免禮。”董侯臨危不亂:“所為何來。”

“司空已命有司,考問車騎大將軍並安集將軍之罪。”司直程昱,謙卑如前:“乞問陛下聖意。”

“可。”董侯言簡意賅。

“喏。”程昱伏地領命,又低語進言:“弘農王,已移駕承光殿。司空言,陛下少安。”

“……朕,知矣。”董侯,略顯遲疑。曹司空,梟雄之姿。心意如何,未可知也。

程昱叩別天子,轉去承光後殿。

“拜見王上。”

“司直免禮。”史侯洗漱更衣,正襟危坐。

“稟王上。司空言,‘拂鐘無聲,應機立斷’。譬如,‘蝮蛇螫手,壯士解腕’。命下臣,夜考二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