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6章 周全之道

薊王太後,出身範縣世家,諱貞。

三墩少時,父病先亡。家中大兄,說其改嫁。王太後對曰:一與之齊,終身不改。亦知,清白守節曰貞。

大兄憤懣而去。

後廣為流傳,國人盡知。

大兄無過。孤獨終老,時下並不提倡。“鰥、寡、孤、獨,廢疾皆有所養”。才是治世之道。然,“清白守節曰貞”。亦是,聖賢之道。是故,《左傳·成公十五年》:“聖達節,次守節,下失節。”

誠然,於薊王而言。清白、守節,並非從一而終。只需婚姻嫁娶,合禮合法。皆不為有失。

然而,於法理之上,恪守節操。毋庸置疑,是更高貴之品德。

可想而知。董太皇若非愛子心切,又豈會被發跣足,求救於薊王太後當面。

時人皆知,二宮太皇,三王太後,薊王三後。

王太後義結金蘭。二位義王太後,與王太後朝夕相伴。然多是朝入暮歸。並不留宿增成殿中。多年來,皆是王太後獨居。彼時,有安長禦伴駕。今有增成署女官,常伴身側。

薊王,朝夕問候,風雨無阻。母子深情,與日俱增,歷久彌新。

憶少年時。母子二人,各執半塊糖餅。並坐廊下,看堂前雨落如線。羊羔跪乳,烏鴉反哺。養育之恩,無以為報。

後宮妃嬪,哺乳者眾,然薊王從不吮食。自有深意。

增成後殿二重,王太後寢宮。

與董太皇促膝長談。細聽原委,王太後,心中震驚,溢於言表。

甄都天子,乃董太皇親生。其父,卑鄙之徒。竟趁董太皇醉臥不醒,行苟且之事。天下皆以為,先帝母子,早有殺母奪子之心。故王美人子,尚未出生。永樂宮便提前豢養逐鬼童子。如今看來,董太皇非為奪王美人子,乃為遮己之醜也。至於,“魚目亂真珠”。究竟是董太皇本意,亦或是造化弄人。就事論事,乃何後強取。

一言蔽之。毋論,董太皇動機如何,心意善惡。據實而言,皆非己過。

先是酒醉受辱,後豢童子遮身,再被何後強奪,終由董卓立帝。從始至終,董太皇,皆是代人受過。且筆筆,皆有所證。

尤其是,攜逐鬼童子北上。華雲號上,何後攜黃門死士,突然發難。並在眾目睽睽之下,將董侯臻選而出。且自認為,乃王美人貴子。並帶回西園,養於千秋殿。後為賊臣董卓立為天子,又經王太師,遷都甄下。直至今日事發。

且問,董太皇,何罪之有?

王太後寢宮,一時落針可聞。

落座前,董太皇乞,屏退左右。王太後,不疑有他。不料,茲事體大,非王太後所能決。心念至此,王太後這便言道:“速請薊王。”

“不可。”董太皇,以頭觸地:“王上若知。妾,何面目見先帝於地下!”

“這……”王太後,亦覺為難:“太皇,既受辱而孕,何不於大期之前,墮此胎乎?”

“妾,欲母以子貴。故,不忍墮也。”董太皇據實已告。終歸難舍漢家富貴。

如前所知,“宮生子”,大略有兩類。

其一,因故無人撫養之妃嬪宮女所生。母親或難產而死。或被下藥毒殺。亦或是犯錯入獄,憂郁而終。不一而足。

其二,因坐罪,籍沒入宮之幼奴。待長大,經采選可留為宮女,或賜予諸藩。亦或是天資聰穎,被諸如程璜、張讓這般,無後大內官,收為養子。

換言之,董太皇若無“母憑子貴”之貪念。即便不忍墮胎,待悄然誕下,亦可假永樂宮女之名,抱送掖庭。充作宮生子。待長成,可令董氏外戚,收為養子。亦或是許配漢室公主王孫,富貴唾手可得。奈何,董太皇卻想覓得一場大富貴。

假以時日。待董侯坐穩江山。董太皇,再告以身世。母子相認,感人肺腑。再待不其侯伏完並陽安長公主之女,伏皇後。為董侯誕下麟兒,即為漢帝。終歸,天子大位,不出漢室。

此亦是,董太皇命二董,禮聘伏貴人入宮。與董侯朝夕相伴,以待元服之深意。即便,董侯無嗣。亦可效仿先帝,由河間國枝屬,另擇新帝。

慮及此處。薊王太後,這便言道:“太皇,意欲何為?”

“乞王太後下詔。護我兒周全。”董太皇,以頭觸地。

“可。”王太後,自有擔當。

“謝,王太後。”董太皇,感激涕零。

畢竟,同為人母。董太皇不求薊王,正因薊王太後,能將心比心。大漢,家國天下。薊王太後詔命,不下薊王。此乃周全之道也。

命人送董太皇,歸皇英殿。

薊王太後,夜不能寐。倍思前後,這便傳命:“七貴妃,寢否?”乃問今日是否侍寢薊王。

融漓對曰:“今日無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