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5章 除惡未盡

夜色深沉,早已閉市。

程昱領校事,先將西市,層層布防。再請曹孟德,車駕入內。

又親率司直校事,護曹孟德步入蜀錦商肆。

商肆前為門市,後為居所。商肆主事攜仆從,列隊恭迎。見眾人手無寸鐵,舉止謙恭。曹孟德心中篤定大半。

步入後舍。廊下胖大婦人,正是洛陽史夫人。彼時史道人,受寵於先帝並何後。待開西園賣官,史道人門庭若市。多有京中權貴,攜重禮登門。求代為進言,販得肥缺。為老父曹嵩求官時,曹孟德亦曾往來史門。故與史夫人,乃是舊識。

“賤妾,拜見司空。”彼時史道人離奇身亡。史夫人卻身懷六甲。今日一見,方知非孕,乃是巨肥。

“夫人,免禮。”見史夫人,曹孟德心中更加篤定。

不出所料。舍中之人,正是史侯無疑。

“拜見,王上。”史侯為弘農王,曹孟德故不遵帝號。

“司空,免禮。”史侯亦不以為意。謂“名正言順”。待一統關東,曹孟德必卑躬屈膝,口呼萬歲。

“聞公子,舍身救父。司空,節哀。”史侯面露哀容。

“謝王上存恤。”曹孟德面色不變。

“聞,乃出董承所謀。”史侯必有此問。

“然也。”曹孟德實言以告。

“董承,乃出董氏外戚。洛陽時,朕便欲殺之。”史侯以京中舊聞相告:“時(董)承從兄(董)重,與(董)卓弟(董)旻,相交莫逆。故京師人稱‘二董’。彼時,焉不知(董)卓為賊臣乎?”

“王上所言是也。”曹孟德,順其言。

史侯,故作義憤:“董卓雖亡,二董之惡未盡也。”

“王上,意欲何為?”曹孟德,當有此問。

史侯,私語道:“朕,欲誅盡賊臣。司空,以為如何。”

“敢問王上,如何施為?”曹孟德,不答反問。

“若朕都甄。盡誅賊臣,何其易耳。”史侯,吐漏心聲。

好一個,“若朕都甄”。似言遷都之事,實欲取而代之也。曹孟德焉能不辨真意。

見曹孟德,枯坐無言。史侯,亦不多語。其中厲害,時局危急。亂世梟雄曹孟德,焉能不知。

“若行廢立,與董賊何異?”有頃,曹孟德終以心聲相問。

“君君、臣臣;父父、子子。”史侯反問:“謀害忠臣,豈為人君?”

“端午之亂,乃出董承,與天子何幹。”曹孟德,再行反問。

“勃海王,養於永樂宮。董太皇,視之如己出。故稱‘董侯’。雖為王美人子,然卻以董氏為外戚。素不於舅王斌親。不知然否?”史侯亦反追問。

“然也。”此事朝野盡知。又豈能瞞過史侯。

“司空以為。若殺董承,董重如何?”

“既夷三族,董重當殺。”曹孟德,語透殺機。

“二董具亡。董太皇,又當何為?”史侯循循善誘,句句緊逼。

“……”曹孟德恪守臣節,不妄言漢室。

“‘夫秦之為無道也,欲興兵臨周而求九鼎。’”史侯卻百無禁忌:“朕,以為。太皇必命薊王興兵。”

史侯雖未言明。薊王興兵何為?然先引《戰國策·東周策》:“顏率至齊,謂齊王曰:‘夫秦之為無道也,欲興兵臨周而求九鼎。’”之句。其意自明。

言下之意。薊王名為提兵勤王,實則篡奪江山也。

謂“國仇家很”,“不共戴天”。試想,即便曹孟德委曲求全。只誅首惡,而赦從眾,亦不罪天子。然董太皇,焉能不報家仇。

如前所言。二宮太皇,之所以滯留河北。更命薊王增築皇英殿,為其所居。只因,太皇並薊王,可廢立新帝。如此,叔侄三人,皆不敢造次,是其一。薊王為總王權之極,不被叔侄三人所欺,必殷勤備至,隆禮相待,護二皇周全,為其二。更加漢室三興在即,與薊王深度捆綁,再續家門富貴榮華二百年,乃其三也。

若董氏夷三族,家門蕩然無存。再求富貴,又有何意?

意冷心灰,無牽無掛。唯有無所不用其極,只求報仇雪恨。此乃,人之常情也。

“朕若都甄,司空免禍矣。”史侯取詔書相贈。

曹孟德展開一觀,不免心動。

史侯拜曹孟德為丞相,尊“相父”。

相父、亞父、仲父,皆權臣之敬稱。得此詔書,曹孟德當可免罪。

“若關東、漢中,悉歸朕治。‘曹丞相’,可平江東乎?”史侯,再出誅心之言。

試想,若能合巴蜀並關東之力。得史侯二十萬大軍。曹孟德一統關東,指日可待。彼時,與二袁隔江對壘。待決一勝負,天下共主。薊王入朝,河北傳檄可定。

曹氏,一飛沖天,滿門富貴。

史侯,言盡於此。曹司空,再拜而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