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03章 句芒司木

上公之爭,慘淡落幕。

王太師壯烈殉節。曹太保沉疴難返。然不可否認。甄都朝堂,漸為曹黨把持。董侯為平衡朝政,收攏王黨殘余,極力扶持外戚勛貴,亦是權宜之計。不得已而為之。

自光武中興以來。我朝內宦、外戚,裹挾黨人、士大夫,輪番絞殺,血洗朝堂。皆出皇權之爭。立朝之初,尚能平衡。時至今日,如先帝所言。漢室三分,世家七分。為固皇權,先帝立鴻都門學,欲破經學世家,學術壟斷是其一。不惜西園賣官,欲破名門世家,權利壟斷為其二。無論二次黨錮之禍,亦或是播亂八州黃巾之亂。皆為血洗關東世家。收繳皇權。

誠然,其中亦裹挾,先帝私欲。然家國天下,先帝皆有慮及。“亂而不損曰靈”。

此謚號,於先帝乃是“惡謚”。然就劉備所見,其中別有深意。“亂而不損”,言下之意:先帝一生亂政,到頭來,一無是處,毫無作用。天下還是那個天下。漢室式微,世家坐大,幾成定局。

毋論先帝如何“亂”,皆“無損”時局。頗多諷刺意味。

類比先帝。關東世家,之所以將薊王新政,視為洪水猛獸。只因,薊王新政,動搖世家根本。《薊國大百科全書》編撰畢,薊王必開科舉,擇優取士。立五帝之學,因材施教。五百城港,學、校林立。求學之風盛行,經年不衰。又開報館,啟發民智,引導民風。多措並舉,只為打破世家,經學壟斷。

《薊法》之下。《二十等爵》,新興爵民;《圩田制》,分戶不析產;機關器大行其道,寄田券、寄艙券,如約獲利;開立內外循環商路,興大航海熱潮;皆為持續降低,土地價值。終破世家,土地、人口壟斷。

今河北,漸與薊國比同。世家大族,分崩離析,散居各處。無從抱團取暖,更無從聚眾淩弱。家中世代所聚田宅,皆平價販於市樓。一切吃穿用度,皆與民爵相匹配。賬上薊鈔,則購木蘭大舡。或入薊商會,泛舟四海,轉運名產;或僦船於人,身入交易所,販購寄田券,寄艙券,如期獲利。不一而足。獲利之豐,遠超種田。族中子弟,學優則仕,爵位自來。即便學無所成,依法納賦,亦可累積爵位。若不然。十億一等,買來亦可。

二八規則。《薊法》足可滿足,八成民眾所需。至於剩下兩成。一成在薊國。一成在關東。所謂“與國同休”是也。便是後世所言,“金字塔尖”。

薊王臨朝,群臣有主。

左右國相,幕府三丞,將國政府事,逐條陳列。薊王問計群臣,群策群力,必有解決之道。

因醫無慮山,乃幽州之鎮山。故有光祿大夫,四海館長朱建平進諫,當築離宮以配之。

薊王問計國老:“諸公,以為如何?”

(左)國令黃承彥,持芴奏對:“朱大夫,欲為句芒所立也。”

“哦?”薊王這便醒悟:“可是‘司木之神’。”

“主公明見。”黃承彥答曰。

《呂氏春秋·孟春》:“其帝太皞,其神句芒。”注曰:“太皞,伏羲氏,以‘木德’王天下之號,死祀於東方,為木德之帝。句芒,少皞氏之裔子曰重,佐木德之帝,死為木官之神。”

《禮記·月令》亦有:“孟春之月,其帝太暤,其神句芒,余春月皆然;孟夏之月,其帝炎帝,其神祝融,余夏月皆然;孟秋之月,其帝少暤,其神蓐收,余秋月皆然;孟冬之月,其帝顓頊,其神玄冥,余冬月皆然。”

聞西王母請立靖陵司金館。故四方館長朱建平,求立司木館。

醫無慮山,乃幽州之鎮,又居國境之東。故朱建平欲擇此山,以配“句芒司木”。

《左傳·昭公二十九年》:“木正曰‘句芒’,火正曰‘祝融’,金正曰‘蓐收’,水正曰‘玄冥’,土正曰‘後土’。”

“諸位,以為如何?”薊王問計群臣。唯恐勞民傷財,“奇觀誤國”。

“臣以為可。”藪東守樂隱,持芴跽奏:“《傳》曰:‘國之大事,在祀與戎。’《呂氏春秋》亦曰:‘令民無不鹹出其力,以供‘皇天上帝’、‘名山大川’、‘四方之神’,以祀宗廟社稷之靈,為民祈福。’《易》曰:‘天地革而四時成。湯武革命,順乎天而應乎人。’‘故有五行之官,是謂五官,實列受氏姓,封為上公,祀為貴神。社稷五祀,是尊是奉。’若無五官之正,我主何以順天應人。‘湯武革命’。”

好一個“順天應人”,“湯武革命”。

藪東守樂隱,洋洋灑灑一席話。引經據典,借古喻今。簡而言之,薊國急需建立一套,天人感應的儀軌。畢竟,自“絕地天通”,人神不擾,各得其序。唯“祀”可通神。尋常蕞爾小國之君,混吃等死,便也罷了。想我大漢一藩,三興之主。又豈不與“天通”。否則,如何得知,天命所歸?又如何順天應命,定鼎江山,再立神器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