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4章 河北狂士

聞此言,桓典不禁搖頭:“此人,河北狂士。清高不群,素不為甄都所喜。”

“狂士何如?”伏完笑問。

桓典這便娓娓道來:“禰衡,字正平,平原人也。少有才辯,而尚氣剛傲,好矯時慢(輕)物。年初,來遊甄下。始達甄都,乃陰懷一剌,既而無所之適,至於刺字漫滅(言下之意,無有入眼之人,許下名士,皆不值一見)。是時,賢士大夫,四方來集。知出(身)平原,或問衡曰:‘何不從陳長文、司馬伯達乎?’對曰:‘吾焉能從屠沽兒耶!’又問:‘荀文若、程仲德,雲何?’衡曰:‘文若可借面吊喪,仲德可使監廚請客。’唯善孔融,及楊脩(楊修)。常稱曰:‘大兒孔文舉,小兒楊德祖。余子碌碌,莫足數也。’融亦深愛其才(改摘自《後漢書·禰衡傳》)。”

聞“文若可借面吊喪,仲德可使監廚請客”。饒是不其侯伏完,亦不禁瞠目結舌。

須知。荀彧、程昱,乃曹黨智魁。卻被禰衡,如此小覷。當真狂妄至極。

桓典又嘆笑而言:“融既愛衡才,數稱述於曹操。操欲見之,而衡素相輕疾,自稱狂病,不肯往,而數有恣言。操懷忿,而以其才名,不欲殺之。”桓典言道:“人皆言其,重漢室,輕權臣。”

“聞此人善擊鼓。”伏完亦有風聞。

“然也。”桓典答曰。

“可先為鼓史。”伏完似有定計。

“鬥食小吏,必不肯應也。”桓典勸道。

“令君,何不一試。”伏完笑道。

“喏。”桓典亦有所悟。

所謂“內憂外患”,“內外交困”。呂布興兵入寇,乃是外患。禰衡此人,可為內患也。若能令曹孟德,發雷霆之怒。乃至擾亂心境,必失計較。那時,伏完等人,方有可乘之機。

誠然,禰衡此來,未嘗沒有,趁及冠之前,揚名甄都。待及冠,再登黃金台。四方館中,黃金闕,揚名天下。

或有人問:何不入薊太學壇,博論一戰成名。

另有人答曰:豈不聞學壇四子乎?

眾人幡然醒悟。薊國人才濟濟,揚名實屬不易。

甄都,禦史中丞,兼甄都令,荀彧府邸。

下朝後,程昱來訪。

程、荀二人,私交甚篤。故相互往來,習以為常。無需投帖,無需通報。中門大開,亦可不必。

“文若何在?”廊前下車,程昱遂問。

“主父,後院操琴。”心腹恭敬作答。

命一幹人等留步。程昱自去後院。

甄都內外,皆出薊國營城術。時朝廷東遷,增築甄成。甄都令荀彧,親持營造。城中內外,一磚一瓦,一草一木,皆是心血凝聚。

那日,悉知呂布入寇。衛將軍府議,曹孟德問計。見荀彧似有未盡之言。今日,程昱遂入府求問。

“春風浩浩,春雨霖霖,高山流水少知音”。

一曲作罷。程昱已窺知荀彧心聲。

“文若心思,何不明言。”

“仲德既知,何不先言。”

二人亭中執禮,對案落座。博山爐,香氣氤氳,精神為之一振。正是海西奇香,臘賜薊王所貢。

“呂布此來,公私幾何?”程昱先問。

“計出陳公台,何來私心。”荀彧答曰。

亦如程昱所想:“既出公義,為何所求?”

“‘無有作好,遵王之道。無有作惡,遵王之路’。”荀彧言道:“除上公之爭也。”

所謂“除上公之爭”。無非誅盡曹氏父子,並朝中黨羽。此,亦不出程昱所料。然,不過如此乎?

荀彧之所以,日漸疏離。乃因曹孟德,刻意為之。凡陽謀無損公義,必問計荀彧。且言聽計從,無有例外。然,凡陰謀有損公義,必刻意隱瞞,不為其所知。譬如,與袁術暗中苟且,刺殺陳王寵之事。便是曹孟德背後謀劃,由程昱親手施為。事實證明。陳王寵,確有僭越之舉。巧施毒計,不費一兵一卒,斷徐豫八國連橫之禍,又兼得四國之力。於公於私,何樂而不為。

奈何,私通外敵,弑殺宗室。終歸非人臣所為。諸侯王有罪,需國相上表劾奏。天子命有司查證。待證據確鑿,再治其罪。豈能先殺而後審。

此舉,已越權臣,乃賊臣所為。便是大將軍何進,亦未曾如此行事。一言蔽之,程序正義。

試想,以荀彧之智。曹孟德背後所為,又豈能不知。

若如呂布,這般無腦莽夫。自以為得計,能瞞過智多如荀彧,便也罷了。亂世梟雄曹孟德,明知多此一舉,必瞞不過。竟也如此行事。又做何解?

言下之意。我曹孟德,戲做全套;你荀文若,難得糊塗。如此一唱一和,不失君臣之道。豈不二全齊美哉?

此乃,權謀之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