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5章 春水方生

廣陵,扼中瀆水入江口。

時,春水方生,江水由枯轉豐。蜀岡下,灘塗潮濕泥濘,不利舟船登岸。於是淮南水軍,逆入中瀆水,泊於茱萸灣。灣中有“茱萸溝”。“漢吳王劉濞開邗溝(支道),自茱萸灣通海陵倉。”既此。

“(廣陵)城東水上有梁,謂之洛橋”。淮南先鋒部隊,迅速過橋,立營蜀岡之下。

與此同時,二百萬斛米,經由茱萸溝,源源不斷,輸往海陵倉。《漢書》載:“吳有海陵之倉,倉為吳王濞所建。”前漢時,乃吳國太倉所在。今亦為廣陵屯糧重地。

先前,呂布已暗中命人,將倉中糧秣,搬運一空。專屯淮南二百萬斛米。如此,無需勞師來取。只需交割廣陵,海陵倉中積糧,便可神鬼不知,販至下邳。

此,亦是年末,雙方二次商定,“便宜(biàn yí)之計”。可免,雪花路開,春水方生,灘塗泥濘,不利糧秣轉運之苦。

如前所言,呂布將廣陵城中精銳,抽調一空。只剩不足千人。且多郡兵。戰力遠不及八健將麾下,精銳之師。居高守備,尚可一用。短兵相接,一敗塗地。

萬幸,城頭機關林立。袁術急切間,亦難攻取。

廣陵太守趙昱,甘冒鋒矢,登墻禦敵。麾下郡兵,互相壯膽。只求援軍早至。

“報——”便有刺奸來報:“市(中大)火已熄,賊人皆斃。”

“善。”趙昱了卻一樁心事。淮南來攻,市中火起。必有奸人亂入,以為內應。今大火已滅,賊人悉數斃命。無內應,城外大軍,唯強攻一途。廣陵城高墻厚,足可固守待援。

刺奸將退,便有屬吏慌張登城:“陶公驚聞兵戈之聲。敢問府君,卑下當如何作答。”

“唉……”趙昱一聲慨嘆。這才想起城中另有陶謙,久病臥榻。若再遇驚嚇,恐一命嗚呼。畢竟身受知遇之恩。若累及陶謙驚怖而亡,乃我之過也。心念至此,趙昱這便言道:“只說,海賊入寇,切莫多言。”

“喏。”屬吏領命自去。

再看城下。

距發石車,一(石)丸地外。淮南大軍,正有條不絮,安營紮寨。

兵法雲,“侵掠如火,不動如山”。廣陵守備空虛,然下邳援軍,數日可達。何故不先攻城,反紮營。

趙昱眉頭緊鎖。莫非,尚不知,城中內應,悉數滅盡?

“來人。”

“在。”

“速去市中。”趙昱需親自查驗。

“喏。”

廣陵市中。

大火已滅,余煙未散。賊人屍首,已被悉數擡出。鋪陳市樓前。不下數百具。另有刺奸,取首級相示。趙昱看得真切,正是前徐州騎都尉,張闿。張闿其人,惡名昭彰。先欲截殺當朝曹太保滿門,事發,遠遁江東,投靠時揚州牧劉繇。不料卻獻砦轉投袁公路。再使陳國,刺陳王寵並陳國相駱俊。今又蟄伏廣陵,欲謀我雄城。豈料,事敗被誅。果然,“天理昭昭,報應不爽”。

這便,心中大定。賊酋授首,余眾皆亡。淮南大軍,必不知內情。故穩紮穩打。欲外合裏應。正可將計就計。行緩兵之策。坐等下邳援軍,一戰而勝之。

謂一通百通。趙昱捋須笑道:“天助我也。”

卻不見獻張闿首級之刺奸,眼中悲色,一閃而逝。刺奸家小,悉為人質。如何敢走漏風聲。告知趙昱實情。

廣陵城下,臨江青雀舫中。

二人對飲。

正是合肥侯相,八廚之胡毋班,並鎮東將軍主簿,八廚之張邈。

比起張邈成竹在胸,從容自得。胡毋班卻,心生忐忑,唯恐變生肘腋。

見狀,張邈遂出言寬慰:“廣陵空城,旦夕可下。季皮,毋慮。”

胡毋班,聞聲慨嘆:“如孟卓所言。旦夕之間,唯恐有變。”

張邈眼中,精光一閃,又旋即隱去:“先前,見城中煙起。料想,城內死士,已依計行事。趙元達,縱忠直有識,見張闿首級,亦中計矣。”

胡毋班,卻不敢大意:“且看今夜如何。”

二人各為其主,同舟共濟。乃為交割事宜。待淮南大軍裏應外合,奇襲奪城。呂布又遣人,盡得海陵倉中二百萬斛米。那時,盟約達成。便將盟書付之一炬。從此往後,神鬼不知。

換言之。青雀舫中,八廚二人,既是親歷者,又充見證人。

自以為得計。趙昱一日辛勞,夜宿譙樓。恐被奸人所乘。遂令城頭火把高舉,以壯聲威。

廣陵射陂,匡琦城。

別駕麋竺,並校尉陳登,並立城頭。俯瞰,城下輕舟,次第列隊。屯田軍士,正將薪柴,囤於舟上。待堆滿舟頭,再潑灑魚油。以麻布蒙之。百艘輕舟所載,皆是薪柴魚油,易燃發煙之物。

時下,春寒料峭,冬風未消。風向自西北而東南。射陂扼中瀆水,順下茱萸灣,乘風縱火,正當適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