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1章 一時之傑

如前所言。漢家廟堂與江湖,一袖之間。

早年間,中常侍趙忠曾言:“袁本初坐作聲價,好養死士,不知此兒終欲何作。”稍後王粲亦評:“袁紹有姿貌、威容,愛士養名。既累世台司,賓客所歸,加以傾心折節,莫不爭赴其庭,士無貴賤,與之抗禮。”荀彧亦稱:“紹,布衣之雄耳,能聚人(而不能用)。”

位列六雄之中。單憑“士無貴賤,與之抗禮”,便知袁紹,據土人雄之風,足令人心折。誠如荀諶所言:“袁氏一時之傑。”

試想。得袁紹此等禮遇。

如張闿這般,赳赳莽夫。豈能不甘為所用。更加會賓客大宴。袁紹口出“依計行事,必有重賞”。眾目睽睽之下,又豈會食言而肥。

張闿自不疑有他。

待酒醒,負命而去。

甄都,衛將軍曹操府。

袁氏死士,門前投刺。沐浴更衣,引入內室相見。

見封泥無誤。曹操遂取袁術手書一觀。

見字如面,隨即心中大定:“袁公路之意,某已盡知。且速歸。”

“喏。”袁氏死士,功成身退。

待室中再無旁人。曹孟德長身而起。學市中俳優,“搔頭弄姿;槃旋偃仰”。手舞足蹈,滑稽百出。

謂喜大忘形,莫過如斯。

“袁公路,袁公路。”一舞作罷,落座又取袁術手書觀瞻:“真,天助我也。”

得意之情,溢於言表。

待程昱等人,奉命入府。曹孟德已恢復如初。

“袁術中計。不日當遣心腹死士,刺陳王寵。”曹操言道:“仲德,且依計行事。”

“喏。”程昱亦難掩喜色。正欲告退,忽又問道:“文若,又當如何?”

“文若高絜。此中隱秘,不知也罷。”曹操有感而發。

“喏。”程昱奉命而去。

稍後,程昱執筆,代曹孟德上表。劾奏陳王寵,私藏傳國玉璽,有不臣之心。

先前,陳王寵數次遣使薊國,行三勸三讓之禮。薊王遂傳檄天下,不欲篡漢自立。時,世人皆知,傳國玉璽,多半已入陳王之手。卻苦無證據。

然,因茲事體大,又三分天下。三方君臣,謹言慎行,不敢強取。唯恐惹惱陳王,被他人所乘。更加薊王總王權之極。漢室諸侯皆馬首是瞻。薊王雖拒陳王“勸進美意”。然心中究竟作何想,不足為外人道哉。假薊王虎威,更不敢欺陳王太甚。

趁薊王遠征,鞭長莫及。曹孟德公開上表。

上至天子,下至百官。又豈能再裝聾作啞。董侯遂專開朝議,問政群臣。

“衛將軍所奏,可有實證?”少年天子,居高下問。

“稟陛下,三公‘謠言奏事’。”太保曹嵩,持芴奏對。

《後漢書·蔡邕傳》有載:“五年制書,議遣八使,又令三公謠言奏事。”謂“謠言奏事”,便是風聞奏事。

“衛將軍上表,斯‘耳食之談’,非實證也。”太仆伏完,持芴跽奏。謂“聞弦歌而知雅意”。曹孟德此時上表欲問罪陳王。實乃為除王太師易相奪國,阻陶恭祖三讓徐州也。王黨心知肚明。焉能令曹氏父子如願。

禦史中丞荀彧,持芴進言道:“先前,洛陽兵災,二宮大火。傳國玉璽,失於暴亂。後被孫破虜,復取於井。襄陽之戰,為袁紹所得,獻合肥侯。至此後,傳國玉璽,便不知所向。”

荀彧言下之意。稍後袁術過江,以傳國玉璽為質,與陳王寵暗結盟約,趁機竊據淮南。皆是捕風捉影,未有真憑實據。然不可否認,傳國玉璽最後下落,已歸江東。

董侯輕輕頷首:“傳國玉璽,為朕叔父所竊。”

“正是。”荀彧持芴而跽。

太保司直程昱,持芴跽奏:“先前,陳王寵數次遣使,勸進薊王。薊王傳檄天下,以正視聽。此事,人盡皆知。‘枳句來巢;空穴來風’。臣竊以為,若無傳國玉璽,陳王寵何以行此大逆不道,不臣之事。”

“老臣附議。”曹太保領黨羽,壯大聲勢。

“臣等附議。”

董侯縱年少。亦知傳國玉璽之重要。且陳王寵素有大志。多年前,又曾與國相,共祭天神。宮中舊聞,桓帝彌留之際,遺詔兄終弟及。傳位勃海王劉悝。並命陳王寵輔政。然此詔,不及發出,便被大將軍竇武,撕毀。桓帝梓宮尚在前殿,竇太後已先殺田聖滅口。

正因如此,陳王寵,素為先帝所忌。為求自保,於是與淮泗諸王,暗結盟約。不惜養妖賊自重。將心比心。陳王寵早知靈帝,來路不正。故行撥亂反正,才有勸進薊王之舉。

換言之,若追本溯源。自靈帝始,便非大漢正統。更何況叔侄三人。

於是乎,勸進薊王,水到渠成。然,薊王不欲。普天之下,漢室宗親,還有何人可繼任大統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