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0章 竹隅女王

所謂“赭面”,乃是以赤色顏料塗面。出自諸夏自古以來,“尚赤(尚紅)”習俗。與中原民俗,一脈相承。自上古先民始,便把朱砂、赭石(赤鐵礦粉)撒在死者周圍,並塗抹於人骨之上,以象靈魂永生之葬俗。後世稱為“染骨葬”。秦漢以來,明器塗朱,用以隨葬死者,亦是尚赤習俗,自然沿襲。

“(東女國)男女皆以彩色塗面,一日之中,或數度變改之。”

所謂“一日之中,數度變改”。非指色彩變化,而是指塗抹部位及所繪圖案造型多變。所繪圖案,多以面部眉心、鼻梁及下頜為中軸,呈完全對稱。妝容大致分為:點紅、連紅、斜紅,三種式樣。

除去美觀,亦有護膚之功效。稍後,赭面習俗,經唐蕃古道,傳入盛唐。稱之為“時世妝”。

白居易有《時世妝》歌之:“時世妝,時世妝,出自城中傳四方”,“圓鬟無鬢堆髻樣,斜紅不暈赭面狀。”

後世藏女,將奶渣煮沸制成赭汁塗面,稱“多甲”。亦是古風今習。

與薊王常見,漢家宮裝,風格迥異。東女國赭面妝容,更像是後世斑紋迷彩。許亦兼挾有神鬼巫術。亦未可知。

唯一例外,便是帷幄之中,竹隅女王。

從頭至腳,皆為漢宮裝扮。描青黛眉,梳忽郁髻。面靨、花鈿,白妝,唇脂,無雙仙容,絕世天姿。“視之可年三十許”。年齡於仙門而言,多無意義。如盧美人,有少容者。薊王後宮,比比皆是。

竹隅女王,曾赴瑤池仙會。並險些成為“墉宮之主”。陳年舊事,上元、雲華等人,之所以諱莫如深。只因亦是聽聞。未曾親眼得見。薊王竊以為。此次瑤池仙會,必在本代上元、雲華等人,入西王母派之前。

“妾,房素。拜見王上。”竹隅女王,階下相迎。

“見過女王。”薊王以禮相待。

共入帷幄,賓主落座。

見薊王身側,上元、雲華等人,正襟危坐,如臨大敵。竹隅女王笑問:“寒暑易節,三十幾載。王母安否?”

“王母,無恙。”上元答曰。

說者無心,聽者有意。薊王笑問:“女王赴昆侖,瑤池仙會,已是三十年前。”

“正是。”竹隅女王輕輕頷首,眸中頗多懷念。換言之,早在薊王出生之前,西王母已完成新老交替。如此算來,竹隅女王恐已,年過半百。薊王面觀,不過“三十許”。

薊王不知。後世《真誥》,將竹隅女王,位列『女真部』“玉清神女”。高於諸墉宮玉女。乃位居仙鑒之名女仙。

薊王又問道:“此次輾轉上昆侖,本欲赴瑤池仙會,求賜‘玄素’之術。王母卻避而不見。女王可知何故?”

竹隅女王,語透深意:“王上天生。待班師,王母必有所賜。”竹隅女王所言,亦是上元等人所猜。

薊王遂言道:“孤此番來意,女王必已知曉。”

“威服身毒,攻滅佛國。”竹隅女王答曰。

“正是。”

“王上率兵車萬乘,披甲十萬,身毒列國,斷難與敵。然,戰勝又當如何。”女王所慮,亦是長久之策。

“分而治之,大而化之。”薊王答曰。

“滅佛乎?”女王忽問。

“不滅。”薊王斬釘截鐵。

“如此,身毒當可為王上所用。”竹隅女王,展顏一笑:“聞薊王辟海外荒洲,分封三百子嗣。若得身毒,三等沃土。亦分封乎?”

“然也。”薊王據實已告。

“身毒諸王,又當如何。”

“遷入賜支都護府。”薊王答曰。

“原來如此。”竹隅女王言道:“身毒諸國,雖各不相屬,然畢竟同種。‘輔車相依,唇亡齒寒’。王上若行威服,十萬精兵足以。若為滅國,恐不及也。”

忽覺帷幄之後,有人窺聽。

略作思量,薊王這便了然。正如與馬鳴菩薩,坂上偶遇。行營之中,必另有山南國主。換言之,看似與竹隅女王,侃侃而談。實則事關,遠征大計。

薊王遂告知以實情:“不日,當有二十萬貴霜鐵騎席卷。”

“安息虎踞再側,貴霜豈敢舉國來攻。”竹隅女王,花容微變。

薊王越發,氣定神閑:“聞孤傳檄天下,北匈奴舉族西竄。料想,此時已亂入安息國境。安息引兵相擊。北匈奴且戰且退,引安息入康居。康居並大小烏孫,合兵對壘於國境。安息絕難他顧。”

話音落定。帳中內外,一片死寂。

竹隅女王,花容失色,微微顫栗。薊王一席話,雲淡風輕。卻字字如洪鐘大呂,晴天霹靂。謂“一語驚醒夢中人”。以竹隅女王之大智慧,略作思量,便知薊王此言非虛。

“二十萬,貴霜鐵騎。”竹隅女王,心生寒意。時下貴霜,國力雖因新王即位,由盛轉衰。然“百足之蟲,死而不僵”。一場規模空前之外戰。除攫暴利以續國祚。還能最大程度,緩解內外矛盾。只需此戰罷。貴霜新王,非但穩坐大位。貴霜國祚,亦獲新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