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83章 孰輕孰重

伏完遂以心腹之言相告:“時人皆知,薊王謹守臣節,不欲逾越。然,郭奉孝卻設此奇謀,定三家鼎立之勢。薊王三興,可乎?”

桓典遂問:“君侯之意。郭奉孝代主設謀,薊王並不知也。”

“料想,當是如此。”伏完慨嘆:“薊王遠在萬裏之外,如何能知關東諸事。薊國六大謀主,皆未出謀。為何獨是郭奉孝?謂‘新出之犢,不懼虎’也。”

薊王行事,有禮有節。先前陳王寵,行三勸三讓之禮。薊王傳檄天下,無代漢之心。時人深信不疑。言猶在耳,為何郭奉孝代主設謀,立三家鼎足之勢。不欲一家獨大,吞並中原,與薊王隔河對峙。

此與薊王一貫行事不符。

桓典亦醒悟:“莫非,郭奉孝鳳凰於飛,別有所圖?”

“未可知也。”伏完慨嘆。雖未明言,禍從何來。然桓典已心知肚明。

其一。郭奉孝此謀,若出薊王暗中授意。便可知,薊王早有篡漢之心。恪守忠義,不過是掩人耳目,自欺欺人而已。若將天下拱手托付,豈是社稷之福。

其二。郭奉孝此謀,若行瞞天過海,薊王不知。可知,雖薊王不欲篡漢自立,然麾下文武百官,早急不可耐。不惜背主謀逆。君臣失和,又豈是社稷之福。

“‘千丈之堤,以螻蟻之穴潰;百尺之室,以突隙之煙焚。’”桓典憂心忡忡:“大漢一藩,切莫禍患內生。”

聞弦歌而知雅意。桓典心憂之言,乃是認定郭奉孝,鳳凰於飛,瞞天過海。薊王必不知曉。

伏完亦如此想:“薊國有失,天下大亂矣。”

桓典有感而發:“何其急也。”

薊王都,門下署,鸞棲館。

陳琳心急如焚:“主公遠征在外。郭東曹設此奇謀,自取其禍也。”

許攸不疾不徐:“郭東曹,鳳凰於飛。奪天地之造化,鬼神莫測之術也。何言禍哉?”

“子遠曾言:‘卑不謀尊,疏不間親’。郭奉孝鳳凰於飛,定三家鼎足之勢。合肥侯,不敢過江;史、董二侯,不必相攻。待主公班師,天下縱傳檄可定。然郭奉孝此謀,豈非陷我主於不忠不義乎?”陳琳不愧為國秉筆,思路清晰:“少時,盧少保言,天下皆反,唯我主不可。正因我主漢室宗親,豈能自掘祖陵。不肖子孫,豈為人君!”

更何況大漢,“以孝治天下”。凡先帝謚號,皆加“孝”字。孝桓皇帝、孝靈皇帝,皆循此列。

更興“舉孝廉”,置“孝悌力田”。以孝行取士任官。

還在仲秋之月,賜高年(老者)王杖。受王杖者,可“出入官府節第,行馳道中”;經商不收稅;其地位待遇與“六百石”官吏相同,“入官府不趨,吏民有敢歐辱者,逆不道,棄市”等,諸多特權。

除褒獎孝行,更嚴懲不孝。不孝罪名,有不供養父母、毆殺父母、告發及誣告父母、服喪期間娶妻生子,行奸作樂、非議孝行、父母亡,匿不發喪、奸淫繼母、侵辱王杖主等。宣帝時,還頒布“親親得相首匿法”,父母犯法,子女不但不可告發,還需幫忙遮掩,否則以不孝論處。

林林總總,不一而足。

試想,不供養父母,依律便將棄市。刨自家祖墳,又當如何?

“不孝有三,無後為大”。單此句,便可知。薊王太後,因何心憂薊王,自絕人倫。換言之,螽斯衍慶,子嗣綿延。時下,乃是孝行。

後世男盜女娼,世風日下。蠅營狗苟,寡義廉(少)恥。尤其五胡亂華,道義無存。不知孔孟之道,無有人倫自覺。“蒸上淫下”,屢見不鮮。不以為恥,反以為榮。

此等齷齪之徒,不義之輩,死不足惜。凡我漢家兒郎,手起刀落,盡皆殺之。

“孔璋,言之有理。然,與郭奉孝何幹?”許子遠笑問。

“這……”陳琳不由一噎:“我主忠義兩全。焉不(降)罪乎?”

“孟子曰:‘民為貴,社稷次之,君為輕’。”許子遠,果有堪比謀主之智。一語道破天機。

“民貴君輕。”陳琳脫口而出,稍後便陷入沉思。

見好友苦思無解。許子遠這便娓娓道來:“孔璋且思,郭奉孝此謀,立三足鼎立,止戈休兵。於家於國,皆有大利。然,於民如何?”

“中原百姓,免遭兵禍,家小得以保全。”陳琳幡然醒悟。再開口,不覺已淚目:“郭奉孝此謀,救萬民於水火也。”

許子遠,口出金玉良言:“孔璋切記:五尹無墻(詳見:《三國·192 夫子之墻》)。”

陳琳曾以此為題,書於報端。如何能不灌頂醍醐,大徹大悟:“正因主公與郭東曹,君臣磊落,謹守孔孟之道。故必無疑。”

“然也。”許子遠慨嘆:“果然民貴(詳見:《三國·155 果然民貴》)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