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20章 挾君自重

“文若,所言極是。”曹操又問:“然,今日朝會,朋黨相爭。政令不出,該當如何。”

荀彧苦勸:“明公當知,實非王太師之過也。”

曹操一聲長嘆:“子曰:‘父在,觀其(子)志。父沒,觀其行;三年無改於父之道,可謂孝矣。’身為人子,如之奈何!”

荀彧言道:“何不勸太保歸老。”

曹操苦笑:“阿父花甲之年,尚不及七旬,如何歸老。”

荀彧斟酌言道:“卑下竊以為,太保所慕,非太師之權,乃太師之名也。太師尚不及花甲,已名重天下。太保……”

其父心思,曹操焉能不知。時人重名,愛惜羽毛。王允出身名門,一日千裏,王佐之才。忠貞不屈,為國除賊。無論出身、經歷、皆遠非曹嵩可比。且論年紀,小曹嵩十歲有余。年長位卑,聲名不及。曹嵩與王允,便是所謂“既生瑜,何生亮”。說到底,還是心態扭曲。

更加王允,顧全大局,不與相爭。高風亮節,更令曹嵩憤懣。宦官之後,乃曹嵩無法回避之詬病。便是其子曹孟德,亦常恥於出身。

若只是利益之爭,倒也罷了。裹挾私人恩怨,斷難兩全。

此事無解。

“若王太師有意遷都,該當如何。”曹操必有此問。

荀彧答曰:“王太師,忠直長者。天子不欲,必不強為。”

曹操稍等心安。轉而又問:“董驃騎,何意?”

“無它。”荀彧一語中的:“奇貨可居,善賈而沽而也。”言下之意,董重之所以甘為弄臣,侍奉天子左右。不過欺天子年幼無知。欲行挾以自重。恰逢甄都黨爭。且看王太師並曹太保,何人價高。只需令董重重掌權柄,便將天子販出,又有何妨。

“‘儒有席上之珍以待聘’。”曹操如何能不醒悟:“何況董重乎。”

“董重其人,明公斷不可輕之。”荀彧又道。俗謂“寧傷君子,不傷小人”。且董重所求,不過利益之爭。只需投其所好,便可收為己用。比起曹嵩、王允,無解之爭。董重之害,實不值一提。

“文若良言,我已盡知。”曹操出身官宦之家。察言觀色,左右逢源。自有心得。如何與權貴相交,曹孟德如魚得水,深諳此道。

換言之,黨爭無解。唯退而求其次,與弄臣結盟。只需穩住天子,罷王太師朋黨,遷回舊都之意。如此,曹孟德便可行緩兵之計。先滅呂布,再逐袁術。一統關東。那時,挾天子之勢成。王太師亦不足為懼也。

此時如坐針氈,只因實力不濟。

“聞大河解凍,薊王當引軍西行。順下羌身毒道,攻伐身毒。”程昱言道:“當防太師朋黨,先發制人。”

曹操眼中,一閃鋒芒。

甄都,驃騎將軍府。

董重開中門,迎王斌入府。

自隨朝廷東遷。王美人兄王斌,因護駕有功,升執金吾,封都亭侯,食邑五百戶。論血親,王斌乃天子舅父,亦是董侯信任之人。奈何趙國王氏,並非豪族。甄都朝野,皆無權勢。故王斌不封大將軍。

董重與王斌結盟,欲再興外戚。

一言蔽之。時下甄都朝堂,二黨相爭。另有外戚,欲趁機起勢。

此亦是天子授意。洛陽時,董重與董卓,沆瀣一氣。被賊臣表為大將軍,以繼何進身後之位。然待董卓被殺,滿門伏誅。麾下西涼諸將,轉投史侯。董重一夜兵馬散盡,只剩孤家寡人,惶惶不可終日。於是上表請罪,將大將軍印綬還回。然卻再無下文。

此時,朝廷已東遷甄都。

王允總朝政。車騎將軍呂布輔之。仍稱其董驃騎。朝野遂成默契。

董重本就是賊臣所表,正如董侯亦為董卓所立。先前,王太師遣使張種,撫慰山東,首選薊國。便欲行撥亂反正。重立史侯為帝。

薊王回書,擅言廢立,取禍之道。王允遂罷此意。

天子雖不能擅自廢立。然董卓一系黨羽,悉數免官問罪。董重上表請罪,王太師自當應允。且不計前嫌,仍稱驃騎將軍。董重滿門,僥幸得存。本該偃旗息鼓,小心做人。

豈料風雲突變。

曹操逐呂布,一統兗州兵馬。又扶其父,登上公之位。曹氏父子權勢大盛,與王太師分庭抗禮,欲奪朝政大權。

董重忽覓得良機。欲火中取栗,東山再起。重金籠絡天子身側黃門弄臣。出入禁中,深受寵幸。天子視如心腹,言聽計從。實則天子亦借機自保也。

王斌此來,亦是董侯示意。

“董驃騎,意欲何為?”二人皆外戚,故王斌直言相問。先前,天子亦有遷回舊都之意。與王太師不謀而合。不料日前,董驃騎入宮相勸。令天子勿再輕言遷都。今日散朝,王太師求問遷都事宜。天子便托言,關東初定,時有不宜,而婉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