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19章 蝮蛇纏腕

甄都,太師府。

車駕回府,王允面沉似水。

朔望朝會,乃開年第一朝。豈料竟不歡而散。

朝廷東遷,守望關東,帝國心腹重地。奈何群雄並起,關東割據。兗州為曹操所得,荊州為劉表所占。徐州牧陶謙身染沉疴,久治不愈。淮南又被袁術竊據。間有車騎將軍呂布,屯軍小沛。

更有陳王寵,私納傳國玉璽,合縱連橫淮泗諸國,圖謀不軌。

內憂如斯,傾覆在即。更有漢中史侯,江東合肥侯,虎視在外。稍有不慎,萬劫不復。曹太保一系,仍糾纏不休。乃至舉步維艱,朝政皆廢。政令不出三台,關東群龍無首矣。

太師府中,琉璃暖廊,乃薊王所贈。甄都臨河,風大雪急。且王允多次含冤入獄,飽受拷打。難經風霜侵襲,唯恐一病不起。故贈暖廊,以便寒冬出入。

眾所周知。王太師乃薊王,義外舅。義女安素,尊貴妃。行走瑞麟閣,為薊王出謀劃策。深受寵溺。王允殺賊臣董卓,總領朝政。背靠河北,面陳關東。只需整合關東州郡,當可南下江左,右擊漢中。遷回舊都洛陽,何愁漢室不能中興。

豈料人算不如天算。曹太保爭權奪勢,貪心不足。位居上公,猶不知足。今日朝會,竟欲興兵討逆,除呂布孤軍。

誅殺董賊時,呂布居功至偉。雖被關東亂軍裹挾,亦出曹操《抑兼並令》。關東世家豪強,塢堡破壁,田宅充公。焉能心中無怨。故裹挾呂布,興兵討伐曹孟德。今雖戰敗,罪不至死。更何況,袁術竊據淮南。譬如蝮蛇繞腕,正當捉刀斬之,豈能自斷一臂。

何不命呂布並陶謙、劉表,力逐袁術。反欲迫王允,詔討呂布。

須知,為除淮泗諸國之害。王太師易相奪國,徐州諸國皆唯命是從。王允長子王蓋,為彭城相。與呂布近在咫尺。甄都謠言四起。言,王蓋與呂布,暗通曲款。欲行驅虎吞狼,先發制人。裏應外合,奇襲甄都。誅殺曹太保並曹操滿門。

謂“流丸止於甌臾,流言止於智者”。奈何“當局稱迷,傍觀見審”。關心則亂。更何況曹氏父子,生性多疑。“寧可信其有,不可信其無”。

若果有此陰謀,吾家滅門矣。

居安思危。開年第一朝,便當殿發難。欲使王允長子王蓋,先伐呂布以證清白。然在王允黨羽看來。呂布虎狼之師,更兼陳宮之謀。王蓋不過一國之相。麾下郡兵不足數千,如何與敵。此乃借刀殺人之計也。

於是乎,雙方人馬,唇槍舌劍,爭論不休。一場混戰,不歡而散。

王允入府不久。不其侯伏完、尚書令桓典等,紛紛到訪。商討對策。

桓典暖廊下車,見不其侯伏完,正駐足美輪美奐,琉璃畫壁前,流連忘返。

“君侯?”桓典出聲相喚。

“聞‘梓慶削木為鐻(jù),鐻成,見者驚猶鬼神’。薊國良匠,奪天地之奇巧也。”伏完嘖嘖有聲。

“聞琉璃暖廊,乃入薊國臘賜。比六百石以上,皆可擇之。”桓典亦不禁慨嘆。

“比六百石可得。”伏完一聲長嘆:“然甄都,唯太師得之。”言下之意,甄都朝堂,差薊國遠矣。

桓典無言以對。

少頃,忽聽伏完言道:“太師得薊王相助,又豈懼曹氏父子乎?”

“君侯,言之有理。”二人這便收拾心情,步入中堂。

謂仰人鼻息。“譬如嬰兒在股掌之上,絕其哺乳,立可餓殺”。朝廷孤懸甄都,兗州為曹孟德所據。曹氏本就是關東豪族。勢力錯節盤根,鄉黨無數。盛氣淩人,不可一世。唯遷都可避其鋒芒。

“聞薊王欲南下羌身毒道,遠征身毒。”不其侯伏完,直言不諱:“卑下竊以為,遷都之事,宜早不宜遲。”

見王允不語。眾目相對,仍由不其侯進言道:“足月大河便將解凍。若百官遲疑。公卿可伴駕先行。”言下之意,棄卒保帥。先護駕回京。待入八關鎖固,縱千軍萬馬,亦無可奈何。

“上有敖倉港,對岸黎陽津。皆有薊國水軍駐守。”尚書令桓典言道:“只需一道詔命,薊王必遣王師來助。毋需急也。”

“恐天子不欲。”王太師語出驚人。

“敢問太師,何以知之?”不其侯驚問。

“董驃騎說之。”王太師答曰。

“嘶——”與會眾人,無不倒吸一涼氣。

董驃騎便是董重。天子,幼號“董侯”。雖是王美人所生。然自幼長於永樂宮。乃董太皇親手撫育。視如己出。我朝素重外戚。董侯年幼,權臣環伺,孤木難支。引董重為心腹,亦是人之常情。更何況,董重手握永樂積銅,出手闊氣。天子左右弄臣,受其籠絡,多進讒言。如此潛移默化,董重日益驕縱。深得董侯信賴。說言聽計從,亦不為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