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2章 德不配位

曹操齜牙一笑:“文若之言,與我相合。奈何老父,不納忠言。先前,我已親勸。老父卻言,‘漢室忠臣,豈獨王子師一人’。實無言以對。”

“明公當知。王太師,堅忍質直,剛正不阿。時董卓亂政,權傾朝野。百官噤聲,賢臣遠遁。唯王太師一人,不屈臣節,不改忠心。巧設苦肉連環計,誅賊臣於天子階下。”荀彧直問:“明公以為,曹公今日之權勢,比董卓何如?”言下之意。囂張跋扈如漢賊董卓,皆死於王允之謀。曹嵩不過中人之姿,又豈能與敵。

“文若慎言。”恐曹操怪罪,程昱出言相勸:“曹公乃漢室忠臣,豈與董賊相較。”

“卑下失言,明公勿罪。”荀彧這便告罪。

“無妨。”荀彧心直口快,一片忠心。曹操又豈能怪罪:“可有權宜之計。”

程昱言道:“遷都乃出王太師之意。若陛下不許,此事當可再議。”

“天子雖未元服,卻有明主之相。”荀彧答曰:“禁中傳聞,天子亦早有遷回舊都之意。”

“原來如此。”程昱這便了然。

於朝堂而言。孤懸關東,遠不如洛陽八關鎖固。更加二百年帝都京華,亦遠非甄都行宮可比。天子身側黃門,亦戀京中子弟。故時常於天子耳畔提及。更加舉朝東遷,本為辟禍。今,史侯西入漢中,合肥侯南下江東。近憂皆成遠慮。此時重返舊都,亦正和時宜。

“大河冰封,出行不易。”荀彧言道:“料想,即便舉朝西歸,亦是來年之議。尚有數月之期。琴瑟不調,解弦更張。明公何不趁此良機,以勸曹公改意。”

荀彧正人君子,才智高絕。孰是孰非,心似明鏡。此事,乃因曹嵩倚仗曹操威勢,爭權而起。王太師不得已,唯遷都以辟。

亦如王允所言。

謂“德不配位,必有災殃”。又曰:“德薄而位尊,知小而謀大,力小而任重,鮮不及矣。”

自先帝崩於困龍台上。賊臣當道,朝政日非。若非王太師力挽狂瀾,江山恐已易主。譬如大病初愈,萬勿輕動。再起黨爭,朝廷分裂,乃至血流不止,一命嗚呼。

其中厲害,曹操焉能不知。奈何曹嵩心高氣傲。先前因故免官,辟禍瑯琊。驟然失勢,門前車馬漸稀。所謂“欲揚先抑”。一朝復起,爭權奪利之心,尤勝先前。曹操雖苦勸,奈何油鹽不進,一意孤行。

若換成旁人,曹孟德手起刀落,何必空費唇舌。

正如荀彧所言,曹嵩爭權,乃症結所在。天下三分,各方勢力,犬牙交錯,非明主不可維系。此時若任人唯親,是非不分。乃至吏民離心,更落人口實。內憂外患,被群起來攻。頃刻間,飛灰湮滅。屍骨無存。

曹操焉能大意。

萬幸大河冰封,天寒地凍。城中冰凍三尺。甄都權貴,醉生夢死。如何能受舟車勞頓,舉家西遷之苦。

時局未定,尚可轉圜。

如何規勸老父,曹孟德絞盡腦汁,百思不得其解。謂關心則亂。史上曹孟德為報殺父之仇,屠戮徐州。“凡殺男女數十萬人,雞犬無余,泗水為之不流。”

誠然。殺父之仇,雖不共戴天。然終歸“冤有頭,債有主”。如曹孟德這般,累無故百姓,慘死無數。亦世間少有。

又說。匹夫一怒,血濺五步,君王一怒,血流漂櫓。

曹阿瞞少時,“好遊獵,喜歌舞,有權謀,多機變”。看似頑劣,放蕩不羈,乃至離經叛道。實則心中自有丘壑。盧少保曾斷言,劉備心伏猛虎,惡極噬人。英雄豪傑,誰無逆鱗。

曹操亦不例外。

“呂布轅門射戟,解淮南之兵。今屯兵小沛,是何圖謀。”曹操又問。

“乃謀徐州也。”程昱一語道破天機。

“若謀徐州,何以屯兵豫州沛國。”曹操又問。

“此乃假道滅虢之計也。”程昱答曰:“假屯兵境外,以窺州境。袁術為江東大局計,必取廣陵。只需袁術興兵,徐州必求援呂布。如此不出三五載,呂布盡收人心。待陶恭祖一朝亡故,其麾下如長史曹宏,別駕麋竺等,必迎呂布入徐。”

“呂布若得徐州,‘羽翼已成,難動也’。”曹操慨嘆。

“陶恭祖年近六旬。牧四戰之地。徐州四國一郡,雖富庶卻不能為其所用。袁術覬覦州土,必常侵襲。內憂外患,恐難久持。三五載之間,徐州易主矣。”荀彧斷言:“豫州牧丁原,乃呂布外舅。徐豫二州,合淮泗八國。共結聯盟。明公危矣。”

呂布乃陳國客卿。陳王寵又素有大志。更加豫州牧丁原,嫁女呂布為次妻。徐豫若行合縱連橫,兗州必危。

本以為,呂布如無根浮萍,喪家之犬。東逃西竄,惶惶不可終日。不料瞬息之間,局勢陡轉。關東大地,再起波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