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5章 天下至理

冰原及周遭,為羌人世代所居。故前漢時稱“羌中”。

《史記》述秦疆域,“西至臨洮、羌中”,又記張騫從西域還,“欲從羌中歸,復為匈奴所得”,均此。

今多為西王母國所轄。

譬如鐘存羌,古羌多為母系氏族。西王母年得億萬門俸,重建母國,情理之中。切記,財能通神。

大漢西境,薊王心牽二事。其一,北匈奴西遷至奄蔡,立北烏伊列國。其二,斜驅西王母國,鑿穿“羌身毒道”。

至於東境,便是遼西走廊,並大小遼澤,治水營城。

時下心牽,自當是千裏稻作。

督亢乃薊國龍興之地。東西掘鯉澱周遭,率先開鐮。沼澤沃壤,均產七石余。若非累有新田圩成,馴田未畢。薊國均產,當至七石。饒是如此,本季新谷,足破八億石。廣濟天下,仍有盈余。戶戶倉樓,當有積谷入倉。自國中釀造,皆取海外三登谷。薊谷終得積存。然若將自家倉樓裝滿,絕非一年之功。即便家中單倉樓,亦可盛谷三萬石。均產六石計,一頃稻,得三百石谷。便加海外寄田,均產十五石,一頃稻,得七百五十石谷。欲裝滿三萬石,不吃不喝,仍足需三十載。

先前不知,薊王何故造如此大倉。如今方知,只需稍加改造,加裝機關諸器,倉樓便可用於烘幹。除烘幹新谷,亦可用於熏蒸香腸、火腿,臘肉、禾鯉幹等。便是麻絲、羊毛、藥材、幹果、湩酪,亦無不可。

薊國名產,種類繁多。一季稻作,半年之期。余下節氣,薊人可按部就班,制備名產。除坊市內大型作坊,集中產出。薊國半數名產,皆出自各家各戶。可自行販賣,亦可轉賣市中豪商,亦或承接工坊券書,如約定制,不一而足。薊人富足,可見一斑。

立冬前後,薊國上下,皆為稻收奔忙。無有例外。

便是朝會,亦暫且擱置。凡有要務,皆由左右國相,入宮通稟。薊王或乾綱獨斷,或專開朝會,集思廣益。必有良策出。

今季,亦如先例。

掘鯉澱屜舟往來,分波逐浪。為不擾民,三足踆烏,乘夜起航,沿千裏薊國渠,駛往文安縣。文安亦曾為大澤。兩漢之交,海水倒灌。文安西通掘鯉澱,北連雍奴藪,千裏水澤,汪洋接海。其後二百年,與二處大澤,漸行漸遠,終是分離。境內滏水、高陽水、滹沱、泒水等,諸水交匯,散為大澤。徑百二十裏。猶過督亢二十裏。

如今。枝津故瀆,皆成縱橫水網。支渠四通,無垠稻浪。文安舊縣,橫豎七裏,舊貌新顏。境內新築城邑,遷百萬黑山眾安居。圩田大成,物阜民豐。富足堪比督亢秋成。

安居樂業,守望相助。黑山、白波,並五湖四海,各地流民,早與薊人無異。

“倉廩實而知禮節,衣食足而知榮辱”。士大夫飽食無憂,方能憂國憂民。

天下至理,莫過如此。

少時,宗祠大考,劉備言,不患寡,只患不均。

《列子·湯問》:“均,天下之至理也,連於形物亦然。均發均縣,輕重而發絕,發不均也。均也,其絕也,莫絕。”

意思是說,均衡,乃天下之至理。世間之物,盡皆如此。譬如,一根頭發若受力均勻,那麽即便用其懸掛重物,亦不會輕易斷絕;若受力不勻,既使懸物再輕,亦會斷絕。

列子所言,“均發均懸”,待長大,薊王才漸漸頓悟。除去均田、均產,均律、均法,亦是天下至理。

編戶齊民,與二十等爵之公士,無論田宅、妻妾、牛馬、機關器,皆有大不均。然循《薊法》,二十等爵,薊人皆可匹配。只需誠實守信,不短稅賦。凡我國人,皆有晉升之路。雖入籍有早晚,然早晚為爵民。此,亦是均發均懸。

此便是所謂,“聞道有先後,術業有專攻”。

甘後,甯貴人,華貴人等,九位新婦。伴君身側。舟行千裏國渠。歡喜之情,油然而生,溢於言表。

正如先帝,雖貴為天子,富有四海,然卻不覺富足。甘後久居深宮,別居西園。雖斂財無數,卻難言歸屬。如今嫁入薊王家。千裏國土,四百城港。水天一色,無垠稻海。皆為我家所有。焉能不喜不自禁。

封建時代,擁有土地的滿足感,無與倫比,無可替代。

“春種一粒粟,秋收萬顆子”。便是農耕文明,最大的收獲。

薊人富甲一方。僦船四海,車行九州。獲利之豐,遠超種田。然每逢稻作時節,薊人悉數返鄉,忙於稻作。皆是千百年來,深入骨髓,農耕文明的沉積。又歷久彌香,醞釀出一碗鄉愁。

“獨在異鄉為異客”,“遍插茱萸少一人”。

船宮爵室,三面清鋼琉璃壁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