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8章 前覆後戒

北濮水北岸。

鹹城城頭,一片火海。

因臨北濮水,故艦上發石車,可直轟城頭。南門譙樓,烈焰沖天。火雨傾盆,燒斷繩索。吊橋飛火下落。

不等曹軍登岸,又聽一聲巨響。譙樓轟然坍塌。廢墟如堆薪。熊熊烈焰,阻斷城門。城頭濃煙蔽日,斷難立足。早在轟城之初,亂軍便一哄而散。

見事不可為。

曹性、魏越統三千陸渾戎騎,沖出北門,呼嘯而去。

此時,曹操大軍尚未列隊齊整。追之不及。

將兵入城,張榜安民。待烈焰燃盡,再負土滅火,封堵被毀城門。

中軍大帳。

“報,甄都書信到。”信使入帳通稟。

“必是文若。”首戰告捷,曹操心情大好。

取書信細觀,曹操眉頭緊皺,傳給程昱。

程昱雙手接過,細看後問道:“內應之事,文若知否。”

“尚未告知。”曹操答曰。有城中巨戶田氏,暗通曲款,乃此戰關鍵。除少數心腹,曹操並未告知旁人。荀彧亦是心腹。奈何不在身側,又守備甄都。京畿要地,權貴盈門。心思若何,不得而知。畢竟有陳宮,前車之鑒。若荀彧背主,道破田氏之事,此戰危矣。

程昱這便笑道:“文若亦不知,明公之謀也。”

曹操輕輕頷首:“當如仲德所言。”便將荀彧書中,收入袖中。

濮陽城頭。

呂布並陳宮並立譙樓平座,俯瞰北濮悠悠,遠聽大河滔滔。

“布聞,山南水北為陽,山北水南為陰。”呂布手指遠處,濮水東南流,問道:“此城居濮水之南,當名濮陰,何以名濮陽?”

“將軍有所不知。”陳宮答曰:“濮水有二枝。此乃北濮水也,古稱灉(yōng)水,東北經句陽縣小成陽東、垂亭西,而北入羊裏水(瓠子河)。另有南濮水,經離狐縣南,又南經句陽入雷澤,又東入大野澤。上古時,莊子釣於濮水。其水,約為南濮水。至兩漢,孝文時河決酸棗,東潰金堤。其後四十余年,而河決於瓠子(口),東南注钜野,通於淮、泗。諸水亂流,遂成南北濮水。”

“濮陽,在古濮水之北。”呂布這便醒悟。

“然也。”

北濮水“又東經浚城南,西北去濮陽三十五裏。城則(側)有塞泉岡,即《詩》所謂爰有塞泉,在浚之下。濮水故道過濮陽南者也”。

“公台既設反間奇謀,為何又布列城陣?”呂布心中存疑。

通常而言。既設有陰謀,自當謹小慎微,偃旗息鼓。生怕為敵窺破。為何還大張旗鼓,於設伏之地周遭,另立列城大陣。見此連環大陣,曹孟德如何敢輕敵冒進。自投死地。

“將軍不記兵出東緡否?”陳宮笑問。

“自然記得。”先前,別駕薛蘭、治中李封,獻反間計。曹操為辨真偽,引軍據乘氏,佯攻定陶。呂布伏兵東緡,西進追擊。曹操亦未見疑。

“‘兵者,詭道也。故能而示之不能,用而示之不用,近而示之遠,遠而示之近。’乃虛實之道也。”陳宮言道。

“公台多謀。”呂布又問:“程立稍遜,然荀彧如何?”言下之意,虛虛實實,真真假假之詭道,程昱看不破,荀彧焉能看不破。

“荀彧之才,不在我下。”陳宮慨嘆:“然田氏內應之事,曹孟德必不會告知。”

“何以知之?”呂布又問。

“曹孟德,譎詐多疑。荀彧固守甄都,孤懸於(曹軍之)外。且京師重地,上有王允總朝政,下有不其侯等為羽翼。權高曹孟德者,不可計數。暗中籠絡,陣前倒戈。‘前車覆,後車戒’。有我背主在前,焉知無荀彧,逆主於後?”陳宮目光淡然,古井無波。

呂布慨嘆:“公台知曹孟德,深也。”

“正因知其甚深,才有今日之反。曹孟德,亂世之梟雄,大奸似忠者也。”陳宮言道:“能共苦,不可同甘。待豐滿羽翼,位極人臣。必篡漢自立。那時,如我與荀彧,皆難善終。於公於私,必有一戰。”

“原來如此。”呂布俯瞰城下,滿眼蒼茫,一時無言。

陳宮輕輕一瞥,精光隱現。

智多近妖,莫過如斯。

呂布忽覺,仿佛被人看穿一般。

二人並立無言。許久。呂布先問:“薊王如何?”

陳宮終是動容:“家國天下,愛憎分明。如賈詡、李儒、許攸之輩,皆可得善終。”

“如你我。投薊王,可得善終乎?”呂布必有此問。

“將軍能投(薊)王之所好,毋投王之所惡乎?”陳宮笑問。愛憎分明,必然殺伐果斷。

“未可知也。”呂布實言。

陳宮笑而無言。

是夜。

濮陽縣,鹹城。

中軍大帳,燈火通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