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96章 挾私報怨

甄都,太師府。

“此文,何人所作。”王允面沉似水。

“聞,乃出陳留名士邊讓。”不其侯伏完,小心作答。

“何其不智也。”王允言道。

尚書令桓典答曰:“此人本為濟北相。曹孟德《置屯田令》下,因無所為而免。不及歸鄉,家中塢堡被破,田宅悉分佃戶。故與曹孟德交惡。出言譏議。”

“挾私報怨,毀訾誹謗。自尋死路。”王允當機立斷:“命司隸校尉,逐捕下獄。”

“邊文禮,關東名士。才辯俊逸,海內知名。”不其侯伏完勸道:“未審先捕,恐失人望。”

尚書令桓典,私言相告:“太師欲救邊文禮一命也。”

伏完這便醒悟:“太師高義,卑下慚愧。”

司隸校尉李肅,不敢怠慢。遂親自領隊,兵發陳留浚儀縣,邊讓田莊。

一日後,快馬回報。

邊讓舉家慘死,無一生還。

“這……”饒是不其侯伏完,亦渾身惡寒。邊讓縱禍從口出,然罪不至死。何況滅門乎。

見王允不置一語,尚書令桓典代問:“彼情如何?”

司隸校尉李肅答曰:“賊人乘夜而來,翻墻而入。殺盡邊氏一門,家財分毫未動。此乃……”

“直言。”桓典嘆道。

“尋仇也。”李肅答曰。

“可有人證。”桓典再問。

“死無對證。”司隸校尉李肅言道:“無論男女老幼,皆一刀斃命。必是死士所為。”

“好一個死無對證。”王允言道:“聞曹孟德,初看此文,氣怒墜馬。心頭之恨,可想而知。”

“人皆以為,必出曹孟德之手。”茲事體大,司隸校尉李肅不敢隱瞞。與先前操持賤業一酒家,截然不同。邊讓乃關東名士,舉家被害,乃至關東士林,群情激奮。司隸校尉李肅焉敢牽扯其中。

話說,曹孟德著實膽大妄為。《置屯田令》,得罪關東豪強無數。便有人挾私報怨,亦不過呈口舌之快。刀筆犀利,能殺人乎?

何必殺人全家。

“敢問太師,此事,該當如何。”李肅求問。

“曹孟德人何在?”王允遂問。

“避入大營,稱病不出。”伏完答曰。

“營中將校,皆為人證。曹孟德臥榻不起,如何捉刀殺人。”王允言道:“罷了。”

“喏。”李肅心領神會。所謂循規蹈矩。一切皆按步就班。調查、取證、海捕、羈押、論罪,環環相扣,缺一不可。然唯獨,不尋曹孟德麻煩。

為何?

死無對證。

甄都,衛將軍府。

三幕僚,枯坐無言。

見陳宮,面色淒苦。程立勸道:“邊讓自取其禍,怨不得旁人。公台切莫傷懷。”

“非為邊文禮,乃為我等也。”陳宮仰天長嘆。謂“兔死狐悲,物傷其類”。

言外之意,程立如何能不知:“明公行事,雖有失偏頗。然待我等,皆如手足肱股。必不會加害。”

陳宮忽看荀彧:“文若,以為如何?”

“不到身故蓋棺時,何言霍光及王莽。”荀彧答曰。言下之意,不到蓋棺論定,如何能辨忠奸。

“唉……”陳宮無言以對。

前九江太守,濟北相陳留邊讓,嘗譏議操,操聞而殺之,並其妻子(滿門遇害,非指兼並其妻子)。讓素有才名,由是兗州士大夫皆恐懼,陳宮性剛直壯烈,內(心)亦自疑。

竟一病不起。

恭送一眾幕僚出府。太師府長史張邈,主簿陶丘洪,四目相對,皆有怒氣。

初,張邈少時,好遊俠,袁紹、曹操皆與之善。及紹為盟主,有驕色,邈正議責紹;紹怒,使操殺之。操不聽,曰:“孟卓,親友也,是非當容之。今天下未定,奈何自相危也!”

知袁紹已起殺心,張邈恐為其所害,棄營而走。袁紹遂並其營眾,稍後領兵南下,得傳國玉璽還師壽春。

話說,張邈單騎亡家,暫避二袁鋒芒。待朝廷東遷甄都。與平原陶丘洪,陳留邊讓等,俱受王允所辟。出為府吏。

邊讓舉家被害,二人焉能不怒。

共入精舍,枯坐無言。

須臾,陶丘洪忽道:“孟卓可知王使君故事乎?”

張邈反問:“子林所問,莫非王文祖,謀廢靈帝之事乎?”

“然也。”陶丘洪言道:“時,曹孟德亦為王使君座上賓。”

“我亦有耳聞。”張邈仍未會其意。

陶丘洪索性明言:“時共謀廢立天子,曹孟德亦位列其中。”

“竟有此事。”張邈大驚,轉而又問:“孟德曾作《拒王芬辭》,足可自證。子林,何言共謀?”

“此乃曹孟德脫身之計也。”陶丘洪嘆道:“後廢帝事敗,王使君為靈帝所獲。困龍台上,乃曹孟德親斬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