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71章 三令五申

不出薊國謀主所料。

曹孟德,父子高升,名震關東。遂於兗州一地,頒布新政。《置屯田令》,《抑兼並令》,《贍給災民令》,《修學令》等,不一而足。

尤其《抑兼並令》,“田租畝四升,戶出絹二匹、綿二斤”,“無令強民有所隱藏,而弱民兼賦”。乃至舉州震動。

欲收“畝四升”田租,必行丈量土地。“戶出絹二匹、綿二斤”,必核查戶口。又令“郡國守相明檢察之”。

其用意,不言自明。

曹孟德父子俱得勢。兗州官吏,唯命是從。更加曹嵩待子許諾,將查抄田畝,分潤甄都勛貴。故朝野上下,皆樂見其成。

凡有郡國守相,未能明察,或多有放濫,甚至為大姓彰目遮掩。皆免官下獄。兗州郡國,望風去印。

便有人冒死上報不其侯伏完。伏完連夜面陳王允。

王允卻道:“聽之任之,以觀後效。”

伏完難掩憂心:“今關東初定,人心不穩。曹孟德苛政嚴法,恐激民變。‘下觀秦之所以滅者,嚴法刻深,欲大無窮也’。”

“無妨。”王允言道:“兗州四百萬眾,卻無人可用。換作老夫,亦如孟德這般。”

“只是,只是……”伏完,欲言又止。

見伏完仍未醒悟,王允遂密語相告:“合肥侯雖遠走江表,然關東殘黨猶存。宜借孟德之手除之。”

“原來如此。”伏完這便醒悟。如王允所言。關東豪右,同氣連枝。尤其二袁,出身汝南豪族,四世三公。門生故吏,遍及天下。曹孟德雖一戰而勝,將合肥侯逐去江南。然關東大地,究竟遺留多少余孽殘黨,猶未可知也。

王允又道:“我已傳語孟德,無真憑實據,萬勿濫殺。君侯,當佐之。”

“喏。”伏完領命自去。

有伏完輔佐,曹孟德行事,當無大礙也。

王允號王佐之才。焉能不知,關東大地,症結所在。話說,關東豪右大姓,兼人並土,壟斷江山。冰凍三尺,非一日之寒。自光武中興,二百年積重使然。先前,吏治尚存。仍時有忠臣義士,披肝瀝膽,以死相搏。故豪門大姓,不敢恣意。尚知收斂。更加宦官專權,把持朝政。為天家忠狗,豢養無數爪牙鷹犬。多有豪強大姓,因與宦官爭權奪利,而滿門橫屍。更有如勃海王劉悝,身死國滅。於是,外戚、宦官、士族,三足鼎立,互相掣肘。三十年河東,三十年河西。各有勝負。無有一枝獨秀者。

奈何一場黃巾逆亂,將舊有秩序,悉數打破。先有新帝阿閣兵亂,誅十常侍過半。累及洛陽勛貴慘死無數。續有大將軍何進,再誅十常侍。洛陽十萬黃門,十不存一。待董卓專政,黃門、外戚,士人,皆已式微。更加關東群雄,另立新主。與洛陽相抗。為籠絡關東,合肥侯命二袁,大肆賣官。關東郡縣長吏,皆被豪右弟子朋黨占據。上下沆瀣一氣,吏治蕩然無存。

至此,重重加身枷鎖桎梏,自上而下,悉被打破。再無掣肘的豪右大姓,如洪水猛獸,張開血盆大口,享用這場末世狂歡,饕餮盛宴。

“吃人不吐骨頭”。

塢堡連橫,遂成毒瘤。

少時,薊王隨恩師南下平亂。質問豪強黃穰,我家待你如何。

黃穰亦慨嘆,漢家待我何其厚。

薊王又問,待你既厚,因何要反。

黃穰又答,無它,膽肥耳。

趨利避害,人之常情。之所以膽大包天,除去利益深厚,不忍輕棄。更因舉目四望,未見其害。

只見其利,未見其害。何也?

百裏之地,一家獨大,無敢相爭乃其一。手眼通天,長袖善舞,官吏皆為朋堂乃其二。籠絡山蠻,收為己用,凡有循吏相逼,便裹挾山蠻揭竿而反乃其三。朝廷為行羈縻,唯將循吏調離,再悉數免罪,以為安撫。如此多管齊下,久成宿賊。為害一方,魚肉百姓,敢怒而不敢言。

此時關東豪右行事,便與黃穰,如出一轍。

於自家塢堡,放眼望去,左右皆豪強,良田似無垠,塢堡如林立。只見其利,未見其害。自以為,天下皆如此般。

曹孟德所為,便是“曉以利害”。

試想,先前合肥侯命二袁,大肆賣官。關東吏治廢弛,可想而知。《抑兼並令》既出,郡國守相,不監守自盜,已是萬幸。如何能明檢察之。

官員督辦不立,亦在曹孟德預料之中。

這便將一眾貪官汙吏,悉數解職下獄。再委任循吏,再接再厲。

首當其沖。入豪強塢堡,清點人口、田畝。

堡中積谷成山,奴仆成群。筆筆皆出不義之財。俗謂“財不露白”。如何敢大白於官吏當面。

逼急,舉家逃回。吊橋高懸,斷絕內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