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90章 春王正月

兗州治,昌邑。

兗州牧曹操,於眾僚屬,齊聚一堂。

曹操遂將心中所想,和盤托出。

“明公欲將州治,徙往何處?”別駕陳宮,起身奏問。

“吾觀鄄城,最為適宜。”曹操言道。

“此城,位大河南岸十八裏處,乃河上之邑,最為峻固。”治中程立心領神會。

曹操言道:“且又是昆吾舊壤,顓頊遺墟。堯葬谷林,舜耕歷山,陶於河濱,漁於雷澤。谷林、歷山、雷澤,均在縣境之內。”言下之意,鄄城人傑地靈,乃興盛之地。

主簿荀彧,聞弦歌而知雅意:“明公欲據堅城,扼河、濟水路。靜待時變。”

陳宮亦深以為然:“兗州據河、濟之會,控淮、泗之交,北阻泰岱,東帶瑯邪(瑯琊),地大物繁,民殷土沃,用以根柢三楚,席卷三齊,直走宋、衛,長驅陳、許,足以方行於中夏矣。”

曹操欲將州治北遷。除去扼大河上下水路,亦又遠避淮泗諸王之意。

兗州土地豐饒、水氣豐沛。東臨徐州、西依司隸、南接豫州、背靠青、冀。亦可謂兵家必爭,四戰之地。時,下轄陳留、東郡、任城、泰山、濟北、山陽、濟陰、東平八郡國。境內巨野大澤,並雷、菏二澤。曹兗州自到任,便效薊國督亢、雍奴、掘鯉、文安等澤藪,興港津,立水砦,通航道,練水軍。築堤鑿渠,灌溉良田。數年大治。

《周禮·夏官·職方氏》,“河東曰兗州”,“其畜宜六擾,其穀宜四種”。疏曰:“四種,黍、稷、稻、麥。”

換言之。兗州上古時,便興稻作。

北疆稻作,興於薊王。薊國粳米,販運四海。風靡十三州。兗州亦不例外。尤其支渠四通,水網縱橫。非但境內再無水患,民眾舟船往來,亦迅捷方便。

兗州因而大興。

誠然,兗州豪強遍地,塢堡林立。不如薊國千裏白澤,萬丈高樓平地起。換言之,今漢二百年所積弊政頑疾,兗州亦沉疴深染,無有例外。

今季案比,不及八十萬戶。將將四百萬民。

遠不及薊國二百萬戶,千五百萬眾。

薊國大漢一藩,自當實至名歸。

薊王言,將國中一切,放之四海而皆準。曹孟德,深以為然。然具體施為,卻重重困難。首當其沖,撤村並邑。豪強世家,立塢中野。周遭良田環繞,壟斷四野。更加塢堡之中,為所欲為。如何肯遷入城中棲身。

逼急。豪強大姓,遂勉為其難。城中立宅,遣族中弟子,二三老仆,充當門面。闔家老小,仍居於塢堡之中。輕易不出塢門半步。

若非陳宮等心腹,再三勸阻。曹操幾欲發兵,強攻豪強塢堡。將堡中農奴佃戶,悉數遷出。如荀彧所料,隱匿人口,當不下百萬之眾。

曹操北遷州治,瀕臨大河。亦有用兵豪強之心。

目視群僚,曹操以心腹之言相告:“董卓既滅,董侯難保。更加洛陽八關,十萬守軍,謠言四起,軍心惶惶。王允、呂布,恐難善終。操,竊以為。董侯若亡於蕭墻之內。玄德當另立新主。”

陳宮遂問:“若果如此,明公又當如何?”

“我與本初,並玄德乃至交。”曹操答曰:“那時,幽、冀、並、涼,兗、青、徐、豫,八州之地,當隨玄德,另俸新主,三興炎漢。”

“豫州牧袁術、北海相袁紹,乃合肥侯外戚。恐難如願。”陳宮言道。

“國事為重。本初、公路,皆豪傑,豈不識天下大勢乎。”曹操笑言。

與會諸人,眾目相對。皆暗生疑竇。

少頃。忽聞荀彧發問:“若薊王另立新主,可辨忠奸乎?”

曹操答曰:“光武中興,莫過如此。”

言罷,忽聞來報:“報,壽春敕令到。”

“速呈來。”曹操似不意外。

看罷,便傳眾人。

“再組聯軍,討伐洛陽。”陳宮這便醒悟:“欲證正朔也。”

荀彧亦醒悟:“京東四關,皆由關西兵守衛。恰逢誅盡涼州人之聲,不絕於道。軍心不穩,士氣全無。大軍所至,許不戰而降。”

“合肥侯若勝,薊王又當如何?”治中程立問道。

“且看董侯,是生是死。”荀彧一語中的。

曹操卻另有高見:“諸君豈不知‘父死子繼,兄終弟及’乎?”

陳宮脫口而出:“『立適以長不以賢,立子以貴不以長』。”

“麟子阿鬥,乃是嫡出。”程立言道。

“(阿鬥)何以貴?母貴也。母貴,則子何以貴?子以母貴,母以子貴。”曹操所誦,正是《春王正月》。

或有人問,史侯並阿鬥,皆出何後。且史侯年長,既是長子,又有嫡母,為何嫡子反成阿鬥。

只因『子以母貴,母以子貴』。此,亦是完美的禮法閉合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