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9章 負重而行

顏面,時人稱“面目”。

項王笑曰:“且籍與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,今無一人還,縱江東父兄憐而王我,我何面目見之?”

蘇武亦曰:“屈節辱命,雖生,何面目以歸漢!”

霸王無顏見江東父老。蘇武無顏歸漢。謂“身體發膚”,另有“體面”並“體統”。

時至今日。堂堂漢室公主,竟需屈從賊臣。舍清白之身。顏面無存,成何體統。漢室衰亡之兆,可見一斑。

相比太仆王允。不其侯之惡,實不足為慮。除去乃陽安長公主之夫,漢室貴胄。其人,無論才智並氣節,皆不可助其成事。董卓將其下獄,看似法不容情。實則,醉翁之意不在酒。

“負重行而上阪,可謂苦矣。”

萬年公主,自討苦吃。怨不得旁人。

開年大典,尤其隆重。董卓身體力行,親力親為。乃為定一年之風向。借大典聚攏聲望。坐實權傾天下之大位。更借大典,窺視世態人心。凡借故缺席,亦或口是心非,草草了事者。皆暗書於衣袍襟底以記之。

待上陵禮後,徐徐圖之。首當其沖,便要將王允及其黨羽,斬盡殺絕。永絕後患。

王允素有清名。且剛直不阿,不媚權臣。朝中自有如司隸校尉桓典,一幹人等追隨。董卓竊以為,王允之謀,牽連甚廣。絕非呂布所供,不其侯伏完等人。甚至董卓親信中,亦有人,與其暗中勾結。究竟萬歲塢中,細作何人。唯嚴刑拷打,方能窺得天機。

還需速戰速決。遲恐薊王發威。

王允乃安世高女,曹節養女,淯陽君安貴人義父。論親疏,乃薊王外舅。薊王無小事。更無難事。只需薊王開口,便是董卓,亦不敢動其分毫。

正如馮美人父馮芳,西園大火,太後身亡。卻舉家避入函園,為八校之首。薊國比二千石俸,何必多言。更何況父憑女貴。得享薊國民爵十三等之中更。

安素叔父曹沖,授民爵十五等之少上造。如今薊國大興海外寄田。二人俸祿,可想而知。曹沖雖不過北軍越騎校尉,且早已賦閑在家,避入函園仙台裏。輕易不入城,更不聞不問北軍之事。坐享太平,亦稱急流勇退,先知先覺。

即便如此,越騎營士,卻皆以曹沖,馬首是瞻。令行禁止,不受外人調遣。究其原因,曹沖坐享其成,一年收入巨豐。十取其一,犒賞營士。足可盡收軍心。再加與薊王沾親帶故,謂“一人得道,雞犬升天”。為身家性命長久計,豈能棄明投暗,自尋死路。遠近皆得大利。越騎營自忠心不二。

更何況營中輜重兵甲,皆更為薊國制式。七百越騎,於北軍之中,足稱精銳。

試想。二宮之側,洛陽城內,有七百越騎,隨時待命。不啻一支奇兵。“越人,丹徒人。越滅吳,丹徒地屬楚。秦滅楚後,置三十六郡,丹徒縣屬會稽郡,故以丹徒為越人也。”

越騎多出吳郡丹徒等縣。

曹沖軍司馬,乃丹陽句容人何遂。本是伍長,妻有美色。曹沖酒後戲言,欲求之。何遂不敢違,其妻不從。欲自盡以保清白。萬幸,曹沖酒醒而悔,急傳語何遂,又登門賠罪。這才化險為夷。

薊王言,南橘北枳。曹沖酒醒,焉能不知大禍臨頭。若坐實“奪人之妻”,必遭薊王深惡痛絕。其下場,可想而知。

誠然。曹沖若不投薊王門下,知曉利害。何遂之妻,難逃一死。此亦可佐證,薊王明以照奸。奸佞無所遁形,唯洗心革面,不敢恣意妄為。

一言蔽之。投所好,勿投所惡。

何遂知恩圖報,效之死力。積功升任軍司馬。往來函園並北軍大營,代曹沖掌理營事。曹節別館,先前為許攸宅邸。許攸遠赴薊國,名就功成。別館遂歸原主。曹沖轉贈何遂,安置家小,身後無憂。

薊王聞之,亦頗多贊許。

安素書信告知,曹沖這才安心。稍有不慎,成畢生之汙點。又豈是一棟別館,能夠等量齊觀。

薊王心意,何以知之?

“樹德務滋,除惡務本”。便喚做,“愛恨分明”。

僅此一句,足以。

薊王心中,究竟是“樹德”,還是“除惡”。諸如曹沖,馮芳等,宦海沉浮,焉能不知。

南橘北枳。種不變,而(果)實不同。水土環境,尤其重要。

伊闕關。

“見過騎都尉。”何遂投曹沖名帖,登門謁見。

“何司馬所為何來?”曹沖索妻一事,李肅自然知曉。

“乃奉校尉之命,請都尉入府相見。”何遂道明來意。

“曹越騎與我素無交往。何故相見?”李肅遁走辟禍,輕易不入洛陽。

“卑下,奉命行事。內中詳情,實不知也。”何遂答曰。

話說。曹沖乃曹節胞弟。亦是安貴人叔父。與董卓必無勾結。此去當無礙。略作思量,李肅這便言道:“如此,且回曹越騎,明日自當登門拜訪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