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8章 一裏之回

西宮增城三重殿,乃甘夫人所居。

增城二重殿,今為二宮太皇行宮。

薊王宮,一裏之回,七重錯落。匠心獨運,巧奪天工。內中亭台樓榭,一步一景。俯瞰大衍之數,五十王城。堆光如晝,繁華盛景。

比起洛陽南北二宮。薊王宮勝在鮮活煙火。

與國人一墻之隔。尤其南港,商賈雲集,遊人如織。鼎沸人聲,不絕於耳。更聞自鳴鐘聲悠揚。風雨無阻,四時長鳴。

二宮太皇,《朝聞日報》,人手一份。內外消息,一覽無余。讀報遂成二位太皇,每日例行。

今日亦不例外。

“先前姐姐言,欲入司寒館。”放下日報,竇太皇柔聲問道:“時至今日,又當如何?”

“不去也罷。”董太皇忽生變故。

“何以改意。”竇太皇又問。

“只因甘夫人,母子得全。”董太皇言簡意賅:“料想,薊王亦會善待你我,不會輕言加害。又何必出為道士,了此殘生。”

“原來如此。”竇太皇亦有所悟:“聞薊王另起甘泉宮,安置甘夫人母子。你我姐妹,久居薊宮。何不亦求離宮棲身。”

“莫非妹妹自覺不便?”董太皇又問。

“未有不便。”竇太皇答曰。

“西宮增城殿,乃王太後寢宮。與薊王北宮,一裏相接。便是在洛陽宮中,我等距天子,亦未有如此之遙。何必見外。”董太皇寬慰道。

見竇太皇欲言又止。

董太皇心領神會,這便出言安慰:“妹妹且安心。常聞,順勢而為,莫測天機。即便皇朝更叠,社稷交替。你我姐妹,自有歸宿。如甘夫人母子那般,亂世得全。”

“姐姐所言極是。”竇太皇這便心安。

覆巢之下無完卵。

末位之君,多難得善終。累及貴胄宗親,亦難保全。義帝放羊,新莽誅劉。前車之鑒,血淚斑斑。後世更有末代太後流落人間,攜後主皇後共入風塵:“為後不如為娼,更有樂趣。”

本是名門閨中秀,卻嘆為後不如妓。

諺雲:“龍遊淺水遭蝦戲,虎落平陽被犬欺。”又說:“得志貓兒雄過虎,落毛鳳凰不如雞。”

可謂一語破時局。

世態炎涼,人情寡淡。身不由己,由此而已。

正因心知今漢氣數已盡。亂世將至,二宮流血,幾成定局。一介女流,手無寸鐵。強求已是枉然。故二宮太皇,行舍斷離。假送嫁北巡之機,長居薊國不歸。

除去辟禍。亦有結好薊王太後,並薊王之深意。待炎漢三興時,能保住榮華富貴,身家性命。先前借口平權。擢升王太妃為王太後,王妃為王後,足見示好之意,籠絡之心。

薊王母子,愛恨分明。有恩必償,有仇必報。趁今漢苟延殘喘,尚存一息,示之以好。他日,必有厚報。

為何擇薊王家。只因代漢者,乃宗王也。比起董卓等人,夜郎自大,井底之蛙。二宮太皇,卻深知薊王已聚攏內外雄兵,收盡天下人心。

幕府封國並立。只需王莽現世,便可行光武中興。

須知。竇太皇,無寵無子。且竇氏一門,十不存一。何人稱帝,與其而言,並無差別。先前鞠城兵亂,若非賈文和單車勸諫。如今已避走漠北草原。

董太皇,前後二子登基為帝。奈何事與願違,強求不易。靈帝早崩,合肥侯難當大任。再加皇位更叠,如同兒戲。本欲攜董侯北上稱帝。豈料又被何後所奪。時過境遷,意冷心灰。知大勢已去,明哲保身而已。

於公於私,如何能棄薊王宮別居。

有道是“近水樓台先得月,向陽花木易為春”。

後人誠不欺也。

時官渡戰後,曹操盡獲袁軍輜重圖書珍寶。方知朝中軍中,私通袁紹者眾。趨利避害,果然人之常情。

可想而知,欲通薊王者,何其多也。

恩師重回,三宮皆走。便如許攸、陳琳,亦先後投奔。

莫愁前路無知己,天下誰人不通薊。

“甘夫人處,又當如何?”待收攏思緒,竇太皇又問。

“甘夫人,母憑子貴,幾成定局。然若想入主薊王宮,恐殊為不易。”董太皇久居深宮,自有主見:“時人皆知,天降流火,麒麟送子。故宮中傳聞,甘夫人完璧產子。此生當守身如玉。否則前功盡棄。”

竇太皇卻另有高見:“甘夫人乃方士甘始之女。何太後乃南陽屠戶之女。如何能混為一談。”

“咦?”說者無心,聽者有意。思前想後,董太皇幡然醒悟:“假死脫身。原來如此,原來如此!”

“如此,當親往一見。”董太皇臨時起意。

“甘夫人母子,便居樓上。”竇太皇言道:“相逢即是偶遇。無需刻意。”

“妹妹言之有理。”董太皇嫣然一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