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1章 潛龍勿用

“雌雞化雄,確有其事。然雄雞化雌可乎?”何苗笑問。

“未可知也。”青牛師一笑而過。

席間其樂融融,與先前亡命南陽,不可同日而語。十月初冬,高台露寒。然館中春風洋溢,滿座高朋,皆穿薄衫。冬衣不過出館登車時,短暫披身,以避風寒。車內亦有炭火暖爐。北國宜居,非親歷不可盡知也。

尤其廊下皆置內外雙層水綠琉璃落地檐窗。既絕風霜,又可飽覽南港冬景。一壁之間,如隔春秋。

俯瞰萬家燈火,遠眺碧水流光。巨馬水路,終年不凍。薊國黃金水道,帆檣如林,乘風萬裏。日夜穿梭,四時不歇。繁華鼎盛,天下奇觀。

南港與臨鄉城,早連成一體。名為五九城,實則五十之城也。故臨鄉又號『大衍之都』。人喚北都。

眺望南港,漁火相接。北都八景之南港流光。趙忠笑問三師:“辭曰:‘大衍之數五十,其用四十有九。’卻不知何故?”

甘始答曰:“《易經》共八卦,每卦六爻,加乾坤各一用爻,總計五十。其用四十有九,因乾卦初九明言:潛龍勿用。故棄其一。”

青牛師又道:“天地之數五十有五,五行通氣,五行減五,剩下五十。潛龍勿用,再去其一。”

“潛龍因何勿用?”何苗醉眼蒙眬。

東郭延年笑答:“子曰:‘龍,德而隱者也。不易乎世,不成乎名,遯世無悶,不見是而無悶。樂則行之,憂則違之,確乎其不可拔,潛龍也。’”

何苗又問:“龍潛何處?”

趙忠並三師,眾目睽睽,皆心有戚戚。

門下署,鸞棲館。

酒過三巡。陳琳放浪形骸,名士自風流。

難得逃出帝都虎口。再無性命之憂。尤其無需人前人後,膽戰心驚,如履薄冰。意氣風發,揮斥方遒。焉能不浮一大白。

尤其門下署,鸞棲館,距薊王宮一墻之隔。館中精舍,非王家親眷,薊王近臣不可居也。許攸得居此地,足見禮遇有加。竊以為。論功行賞,當居首功。

陳琳與許攸,本就是同謀。休戚與共,福禍同當。如今許攸功成名就,出仕薊國,得享高俸,指日可待。謂“王陽在位,貢公彈冠”。陳琳文采斐然,學富五車。薊國怏怏上邦,如日之升。四海承平,豈無人歌功頌德,流傳後世。

“子遠可曾代為舉薦。”陳琳酒醉,口無遮攔。足見急不可待。

“我已向司馬祭酒,舉薦孔璋。”無外人在場,許攸亦飲至微醺:“長安門學,博士祭酒,千石高俸如何?”

“聞門下報館尚缺一丞。”陳琳索性直言道:“勞煩子遠,代為舉薦。”

“哦?”許攸一愣:“門下館丞,不過六百石俸。博士祭酒,乃千石高官。孔璋因何屈居卑官。”

“此一時,彼一時也。”陳琳言道:“門學祭酒,不過授一門之眾。然為館丞,卻可將一家之言,放之四海。論揚名天下,勝祭酒多矣。”

“原來如此。”名士重名。許攸心領神會:“如此,自當令孔璋如願。”

“多謝子遠,成人之美。”陳琳喜拜。

“你我之間,何必拘禮。”許攸坦然受之。

陳琳心滿意足,又問道:“不知子遠,謀何高位?”

許攸閃爍其詞:“尚未知也。”

平心而論。甘夫人之事,唯薊王等,極少數人,心知肚明。且五星連珠之奇計,亦不可張揚。故名聲不顯。許攸之功,如何計數。見仁見智,亦因人而異。

私問門下祭酒司馬徽。答曰,可為二千石官。

薊國二千石,皆為國之宿吏,門下近臣。甚至二千及冠,幾成芊芊學子之夙願。何況三食俸。官俸、宮俸、歲俸,三項相加,便是比六百石,亦足有千萬之巨。更何況,薊國又興海外寄田。一年三熟,遠非中夏可比。薊國《圩田制》,分戶不析產,足可耕一余三。若再加海外三熟寄田,便是天災人禍,大漢十三州十年顆粒無收。薊國百姓,亦可豐衣足食。

或有人言,魏晉之交,氣候趨寒。所謂小冰河期,顆粒無收,當作何解。

海外寄田,便是答案。

年年得此巨財。子子孫孫無憂矣。

終歸『熙熙攘攘,利來利往;人為財死,鳥為食亡』。

正因利大。好事將近,然許攸卻越發患得患失。生怕變生肘腋。

薊國六謀主,聲名遠揚。更有東孝西直,後起之秀,不遑多讓。許攸半路來投,後來居上,恐惹非議。然若滿腹經綸,屈居人下,許攸亦心有不甘。顧後瞻前,左顧右盼。便是許子遠,此時復雜心意難言。

薊王知人善用。許攸當位居何職,自二位國相以降,皆三緘其口。我大漢有功必賞,非功不侯。既有大功,自當重賞。又豈獨許攸例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