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3章 有生之年

薊國兵強馬壯,薊王威震四方。恩怨分明,嫉惡如仇。自幼割頭進爵,因功封賞。雖富甲一方,卻從未賣官鬻爵。泱泱上邦,國風亦如此。

善待姻親,花錢如流水。且一切花銷,皆出少府。未動分毫民脂民膏。先前,國相與國令,分掌宮中內外諸事。自設門下署並少府,國令與國相,皆分掌國政。不再參與王家之事。且為紀念故人,從此不再設右國令一職。雖有缺憾,卻無愧於心。

強弱,乃勢也。

強者順勢而為,凡有下賜,弱者必甘之如飴,乃至慟哭流涕。感激涕零。

弱者逆勢而為,凡有上供,強者非但說三道四,挑三揀四,還難免嗤之以鼻,乃至不屑一顧。無人感激(上貢不是應該的嗎?)。

故曰,唯有強權方手握真理。

為何薊國雖只有千裏之土,卻聚攏千萬國民。更有海內仁人志士,紛至沓來。便是受不了那口鳥氣。

四夷皆以漢化為榮。亦是此因。

自我高祖一時大意,身陷平城之圍。而後百年,匈奴皆對大漢,不屑一顧。話說,秦漢之交,華夏百廢待興,滿布瘡痍。時有語雲:“漢興,接秦之獘,丈夫從軍旅,老弱轉糧餉,作業劇而財匱,自天子不能具鈞駟,而將相或乘牛車,齊民無藏蓋。”

天子出行,竟湊不齊一色馬匹。將相只能乘牛車。齊民無片瓦遮頭。後文景之治,百年生息。武帝一戰功成,終揚眉吐氣。“漠南無王庭,漠北走窮狗。”

立國尚不滿百年。

不急。

亦無需百年。

薊王二十又七。有生之年,當可四海歸一。

九九重陽後。四方使節,攜薊王回禮,灑淚而別。南港旌旗蔽日,帆檣如林。貨運天梯,早將車隊收入船腹。待抵達最近港津,再依次放下,省時省力。

迎來送往,自有門下署吏,全權負責。門下督鄭泰,主簿孫乾。功曹許靖,賊曹劉翊,記室張節,居功至偉。更有東孝西直,並司馬祭酒,統禦全局。自當面面俱到。

單門下一署,人才鼎聚。可想而知。國之羽翼,如林之盛。

待使節船只盡去。王家船塢,閘門升起。碧水倒灌,維護保養一新的三足踆烏號,徐徐駛出。王宮車駕,由盛裝雲霞衛護佑登船。順下泉州,匯入橫海右艂,並海市隨同南下。

融漓本欲隨行。奈何年歲尚小,進出船宮,多有不宜。另需補足漢宮儀。且為王太後所喜,故留在身邊,言傳身教。視如己出。

融漓身系三南大局,斷不可有失。

俗謂財不露白。自當養於深宮。萬勿輕動。

自入船塢養護,三足踆烏,煥然一新。趕在出航前,將作寺良匠,又加班加點,更換飛車槳。七桅鳳翅帆未做更改。三足踆烏船宮,穩重第一。

比起後世置於船尾的螺旋槳葉,時下飛車槳,仍置於左右側腹下。差動齒輪組並變速齒輪組,可精確調節中高低,三擋轉速。再加過橋齒輪,前進後退,靈活可變。

墨門機關術,自有大玄機。

薊王南下五日。

京師朔望大朝。百官齊聚玉堂殿,商討國事。

首當其沖,無非合肥侯淮南割據。

少帝大肆籠絡,四方州牧。上下夾攻,腹背為敵。恨不能,如南陽那般,將壽春亦連根拔去。話說,數月之後,南陽水退。南都城墻,百孔千瘡。城內樓宇,多已殘垣斷壁。南陽乃光武龍興之地。雲台功臣,半數所出。勛貴世家遍地。

逃難時,只順走一兩件傳家之寶。余下積谷、積財,皆沒於大水。大水退後,遂被厚厚淤泥掩埋。於是乎,各式人等,皆奔南陽。挖掘自家積財,盜掘他人錢財,兼而有之。南陽一地,遂成“聚寶盆”。甚至連家冢祖墳,亦未能幸免。盜掘之猖獗,竟“一日千丘立,四野無哭聲”。

可不是麽。又不是真墳,何來哭聲。

魚龍混雜,吏治全無。

驚聞祖墳不保。先前滯留薊國各處國賓館,整日醉生夢死的南陽勛貴世家,紛紛質押傳家之寶,招募傭兵,僦船南下,驅趕盜墓賊不提。

故,今日大朝。略有不同。

京中南陽勛貴世家,紛紛托人上疏。求少帝發兵,剿滅流寇。重建帝鄉。

重建帝鄉,力有不逮。然驅逐流寇,當手到擒來。

少帝遂問政太師。

董卓對曰:“回稟陛下,殺雞焉用牛刀。南陽郡,本為荊州所轄。當命荊州牧,發郡兵驅之。”

少帝輕輕頷首:“重建之事,又當如何?”

董太師對曰:“南陽大水,乃出天意。至今不知禍福。若有違上命,逆天而行。恐非社稷之福。故,臣以為。重建之事,宜當徐徐圖之。”

董卓果現權臣之姿。假以時日,當可比大將軍梁冀也。少帝心中慨嘆,而色不變:“太師所言極是。非朕不願,乃不敢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