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9章 白馬非馬

待知曉薊王“棄雜門,擇雜技”,獨尊儒術之心不改。文武百官,皆心有戚戚。

誠如方技館,獻吐酒石散,一舉滅盡水瘟。更有種痘術,治愈“虜瘡”。

虜瘡,又稱“宛豆瘡”、“天行發斑瘡”、“豆瘡”。明清時稱“天痘”、“疹痘”,“天花”。有關此惡疾之最早記載,見於晉葛洪《肘後備急方·治傷寒時氣溫病方》:“比歲有病時行,仍發瘡頭面及身,須臾周匝,狀如火瘡,皆戴白漿,隨決隨生,不即治,劇者多死。”

“虜瘡”非本土惡疾。時民間傳聞,“此瘡從西(向)東流,遍於海中”。

後世考古,曾在三千年前的埃及木乃伊中,發現虜瘡病毒。並推測,此惡疾乃是經由埃及或印度,向外傳播。十八世紀,歐洲超過一億人死於虜瘡。然正因中醫,早有防治之法,故並未在華夏造成空前之大災難。

試想。十八世紀時,華夏人口遠超歐洲。同等條件下,致死率反低。足可佐證,必有醫療,“大規模”並“有效”介入。

當是中醫無疑。

然活在當下,劉備卻發現。此症,乃是經海陸兩條絲綢之路,由西域並南州,同時傳入。

葛洪雖未明確記載治療方法,然字裏行間,卻呼之欲出。尤其“不即治,劇者多死”一句,亦可證明。換言之,只需及時救治,“劇者”當不至於“多死”。

後世有載。宋真宗時,宰相王旦恐其愛子(王)素,患虜瘡夭折。時有蜀人薦言,峨嵋有神醫“峨嵋山人”,善『種痘術』,可免小兒患虜瘡之苦。王素種痘後,果未患此惡疾。此,或是世上最早使用接種法,獲病毒免疫之記載。

峨嵋山人,自出仙門。

正如法燭,前漢時已有。然制作“法門”,只流傳於仙門之手。千百年後,才被廣泛應用。窺一般而知全豹。

華夏科技,發生之早,出人意料。遠超後人想象。若非親臨,如何能盡知。

蜀人扼蜀身毒道,毗鄰西南夷。正因虜瘡由身毒傳入,才有峨嵋山人,善種痘術。此亦符合,假尋醫問藥,符水救人,行傳教布道之,仙門一貫作風。

『吐酒石術』、『種痘術』,皆來自方技。其效如何,薊人親身體會,焉能無覺。

故對薊王去偽存真,將神仙術剝離,只取方技。百官皆心有戚戚。今又遍取雜家之技,乃利國利民之舉。

群臣皆無異議。

然何人可居東序令,百官各執一言,皆未得心儀之選。

薊王遂看向上庠令:“鄭公,可有良才舉薦。”

鄭玄起身奏對:“回稟主公,臣等皆出儒家。於百家並不精通。臣思,如前漢淮南王那般,廣招門客,或可一試。又或如先秦公孫龍子,可擔此大任。”

“‘白馬非馬’,‘別同異,離堅白’。”薊王輕輕頷首,已領會儒宗言中深意:“需精通『辯正之法』,方能雜而無亂,充而有章。然大道至簡,知易行難。”

辯正一詞,出自晉幹寶《搜神記》卷十六:“(阮瞻)素執無鬼論,物莫能難。每自謂此理足以辨正幽明。”南朝劉勰《文心雕龍·論說》亦有:“原夫論之為體,所以辨正然否。”

鄭玄慨嘆:“主公明見。”

儒宗所慮,若不知“別同異,離堅白”,辯正之法。百家之說,五花八門。無從去偽存真,去其糟粕,通盤接受,但凡與本身認知相悖,必反受其害。

此處,並非言及“白馬非馬”,孰對孰錯。乃是借用其辯正之法。堅定自身所學所知,並以此權重,行裁決取舍,百家雜說:留其菁華,棄其糟粕。

故《淮南子·齊俗訓》謂:“公孫龍析辯抗辭,別同異,離堅白,不同與眾同道也。”

“應劭可擔否?”薊王已有人選。

鄭玄答曰:“應仲瑗,博學多識,然析辯抗辭,明哲保身,力有未逮。”

換言之,以應劭之博學,仍不足以,於百家之中,去偽存真。

門下祭酒司馬徽言道:“若再得二十載,應仲瑗足可勝任。”言下之意,若此時強為,恐揠苗助長。

薊王沉思不語。靈輝殿中,落針可聞。

忽聽蔡少師笑道:“論及明哲保身,老臣倒想起一人。”

“蔡師想起何人?”薊王笑問。

“正是外黃高士申屠蟠。”蔡邕答曰。

多年前。蔡邕親自做媒,將已故奇士郭林宗之女孫,並高士申屠蟠之女孫,許配給恩師二子,容城令盧儉,益昌令盧節,為妻。

郭泰明哲保身,申屠蟠見機行事。二人大名,如雷貫耳。薊王焉能不知。

申屠蟠,字子龍,陳留外黃人也,少有名節。同縣緱氏女玉為父報仇,外黃令欲論殺玉。蟠時年十五,為諸生,進諫曰:“玉之節義,足以感無恥之孫,激忍辱之子,不遭明時,尚當表旌廬墓,況在清聽,而不加哀矜(緱玉的節操和義行,足可感動和激勵那些不知廉恥甘受羞辱的為人子孫,即便不是清明時代,也理應在她墳上立碑,以彰其行,何況今清平之時,反不加憐憫同情了呢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