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9章 欺君太甚

“位列上公之首,猶不知足。強占三公府邸,只為一己私欲。”貪得無厭,得寸進尺。少帝焉能不震怒。

史夫人勸道:“董卓所求,不過一宅耳。以太師之尊,屈居司徒之府。確是於禮不合。”

“三公立府至今,豈能為他一人所並。”少帝怒氣未消:“昨日求官,今日求宅,明日又當何求?”

“小不忍則亂大謀。”史夫人言道:“權且應下,徐徐圖之。陛下尚不及元服,毋需在意一時之得失。董卓手握十萬精兵,斷不可輕視。”

時局崩壞至此,少帝亦無可奈何。唯退而求其次:“三公府,斷不可輕動。”

“何不將郭下苑囿,則一賜之。”史夫人早有定計。

“當賜何處?”少帝積怒猶存。

“先帝曾作罼圭、靈昆苑。罼圭苑有二,東罼圭苑周千五百步,中有魚梁台,西罼圭苑周三千三百步,均在平城門外。”史夫人言道:“何不將東罼圭苑,賜予董卓。如此,二全齊美。”

既滿足董卓所欲,保全三公府。罼圭苑有二,舍小存大,亦全天家臉面。便是史夫人所謂,二全齊美。

畢竟,罼圭苑仍在。不像其他苑囿,只此一座,送出再無。

“東罼圭在南郭橋外,董卓肯否?”少帝不無擔心。

史夫人言道:“料想,董卓當無異議。”

事已至此,多說無益。少帝含恨而起,又拂袖而去。非不舍一座苑囿。只因董卓不知進退,欺君太甚。

何其急也。

俗謂“貴易交,富易妻”。董卓一朝得勢,滿門雞犬升天。

歌姬舞姬,婢女美妾,紛至沓來。賓客盈門,便是收受財貨,亦盈滿堂室。人多地窄之困,隨之顯現。再者說來,今位居上公之首,焉能蝸居於司徒府。

故於董卓看來。擴建公府,天經地義。料想,陛下亦欣然允之。

這才指使黨羽,代為上疏。

然在少年天子看來。董卓所求甚多。貪殘放濫,不知收斂。窺一斑而知全豹。令其居上公高位,絕非社稷之福。

再深思。自董卓矯殺四方將軍,並十萬部眾起。陛下猜忌暗生。君臣斷難彌合。

更何況。此不過是一己之私。待執掌權柄,權傾朝野時。所欲所求,又當如何,已無人知曉。亦無從揣度。

少帝頗有識人之術。內心警惕,亦是人之常情。

正如史夫人所料。董卓喜得東罼圭苑,自行遷居,絕口不提三公府並。東罼圭苑,居中魚梁台,碧水環繞,圍以重樓高閣。如畫美景,一覽無余。只需稍加改造,便可為上公府邸。

台如其名。魚梁,本為截水捕魚所設。以土石築堤橫截水中,如橋,留水門,置竹笱或竹架於水門處,攔捕遊魚。《詩·邶風·谷風》:“毋逝我梁”。注曰:“梁,魚梁。”便是指此。

先帝所築魚梁台下,亦設水門。引洛水自苑西入,而東重注於洛。背靠靈台。築山穿池,竹木叢萃。風亭水榭,錯落有致。一步一景,般般入畫。

董卓並一眾黨羽,於台上置酒高會。夜夜笙歌,通宵達旦。紙醉金迷,莫過如此。

直到這日,黨魁張儉,投書謁見。

董卓宿醉將醒,渾渾噩噩。將拜帖隨手擲去一旁:“不見。”

“太師且慢。”便有女婿牛輔勸道:“少府張儉,乃黨人魁首。朝中內外,皆有黨人居於要職。此來,必事出有因。何不見之分曉。”

“哦。”董卓這才醒悟。略作思量,遂言道:“沐浴更衣,請少府台上相見。”

“喏。”

待梳洗更衣,董卓台下相迎。張儉已恭候多時。

“拜見太師。”張儉先禮。似無不瞞。

董卓甚喜:“見過少府。”

“冒昧來訪,未攜厚禮。還望太師見諒。”張儉又先行告罪。

“少府言重。請台上一敘。”張儉素有重名,非貪財之輩。董卓自不以為意。

二人同登高台,眺望洛水兩岸美景,不由心曠神怡。

張儉嘆道:“‘萬乘終濟,造舟為梁’。‘霧合雲集,波流雨注’。伊洛大美,非親眼所見,不可盡知也。”

不料董卓竟也知曉:“可是《洛水銘》並《羽獵賦》。”

“正是。”張儉含笑點頭。

董卓笑道:“年少所吟,多半已忘卻。”

賓主落座。便有美婢煙視媚行,手捧茶飲,款款而來。

見張儉氣定神閑,舉止如常。董卓心中更喜。果然名士風儀。

這便以茶代酒,舉杯相敬。

落杯後,董卓問道:“不知少府此來,所為何事。”

“乃為江山社稷而來。”張儉正色答曰:“自陛下親政,廣有天災。人心浮動,朝政日非。南陽大水,究竟是福是禍,尚未可知。淮泗諸國,又起大疫之兆。老朽竊以為,陛下以童子之軀,掌天下權柄,此舉有違祖制。非大漢之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