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8章 洞鑒古今

待三人離去。便有門人近身問道:“先前田聖傳書,神女不去。今太後遣使,如願前往。神女此舉,是否厚此薄彼。若薊王得知,恐生間隙。”

“先去洛陽,再赴薊國。”神女言道:“北人南來,大勢所趨。先前不欲北上,乃因不想沾染俗塵,閉門傳道後輩。今見太後遣使,方知命中注定。避無可避,自當北行。”

門人喜道:“神女若為太後麟子行楚禮。待吾門聲勢大漲,何須四百年偏安一隅。”

“偏安亦是安。”神女言道:“天道無常,世事難料。”

“然自楚漢相爭,霸王烏江自刎。悠悠四百年,我輩人才凋敝,聲名不顯。楚地日漸衰落。今漢興盛於關中內外,大河兩岸。江左之地,多遷蠻夷逆進,千裏沃野,不聞楚歌。此或是漢王(漢帝)有意為之。江左更興韓詩。時人多吟漢賦,再無有唱楚辭。門中前輩,留下讖言:‘衣冠南下,楚漢和同;鴻溝四通,天下一統’。誠如神女所言,乃大勢所趨也。”門人勸道。

聞此言,神女眸生異彩,轉瞬即逝:“何不明言。”

門人遂咬牙言道:“我等竊以為,讖言所指,便是薊王。”

“何以知之。”神女表情看似淡然。

“薊王支渠四通,又興江表十港。開鑿容渠船閘,溝通南北水路。海市列隊南下,互通有無。如今大江南北,商旅輻輳,帆檣如林。天下趨於大同。不正應此讖:衣冠,海市也;鴻溝,容渠也;楚漢……”

“且說來。”神女目光清冽,浩渺煙波。

“楚(神)女與漢(薊)王也。”門人鬥膽答曰:“此乃,天意也。”

“古人雲:‘善言天者,必有驗於人;善言古者,必有驗於今。’且看是否如你所言。”神女翩然而去。

門人恭送不提。心中暗自竊喜。

所謂應運而生。對於天下大勢,有先見之明者,又豈止巫山神女派。

時襄楷二次上疏,便有“中國弱,四夷強”,“當有大兵”之句。朝臣更屢有棄西涼,斷臂求存之意。若劉備得知神女門內讖言,必然知曉“衣冠南下,楚漢和同”,乃是言指魏晉五胡亂華,衣冠南渡。漢人末日血淚,確也促進了南北融合。“鴻溝四通,天下一統”一句,乃是以“楚漢鴻溝為界,中分天下”之典故,隱喻唯有填補南北文明之鴻溝,華夏方能真正一統。

歷史確也如此。

北人南下,墾殖江左乃至嶺南。華夏大河文明,漸轉為長江文明。東晉、南宋,皆深得其利。

然,劉三墩麒麟天降。開啟雙傳奇,救贖之旅。也令歷史的車輪,悄然偏轉。和合之風,遍吹五湖四海。又綠江南(江南:……)。

君不見,薊王先和親十夷王女。又訂婚祝融後裔。若神女來投,楚漢和同矣。

洛陽西郭壽丘裏,合肥國邸。

月朗星稀,夜風習習。合肥侯相胡毋班,赴黨魁平樂會,微醺而歸。

步入大堂,忽見一人背身而立。

“你是何人!”胡毋班手握佩劍,朗聲喝問。

那人聞聲回頭,笑行一禮:“奴婢,見過國相。”

“原是黃大人。”來人不是旁人,正是豪強黃綱。先前為廢帝暗中招募死士,兵亂鞠城。後受宮刑,僥幸活命。與程中大夫同投合肥侯。今為內官,亦是心腹。

“不知大人抵京,未能相迎。”胡毋班和煦一笑:“請坐。”

“國相請。”黃綱頗知進退。

各自落座。官婢送上香茗果品,胡毋班遂問:“敢問大人,所為何來?”

“奴婢奉主公之命,以機密事相托。”略作停頓,黃綱轉而言道:“國相位列‘八廚’,常赴黨魁平樂會。故此事,需借黨人之力。”

“哦?”胡毋班心中一震,莫非事已泄。這便不露聲色:“不知主公何事,需借黨人之力。”

黃綱故作神秘:“國相且附耳上來。”

胡毋班不疑有他,這便暗中戒備,隔案傾聽。

黃綱這便娓娓道來。

胡毋班之震驚,可想而知。

黃綱洋洋得意。一切皆在意料之中。

“此事當真!”茲事體大。胡毋班焉能輕信。若一切成真,二戚之爭可休矣。

“千真萬確。”黃綱言道:“先前,程中大夫奔喪回京。於養父病榻之前,悉知當日密情。《廢帝詔書》乃矯詔無疑。主公仍是漢帝。”

“程璜臨終之言,只入程中大夫之耳。並無人證,又無物證。如何能取信天下。”胡毋班語速飛快。

“凡我朝詔命,皆錄二書。一書授出,一書留存。是否矯詔,一查便知。”黃綱氣定神閑。似勝券在握。

“嘶……”胡毋班已會其意:“莫非,黃大人此來,便是要托黨魁,暗查此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