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0章 海內狂徒

“下臣,拜見後將軍。”劉平不卑不亢。

“某為守丞引薦。”薊王族兄大駕光臨,千載難逢之機,焉能錯過。董卓不由分說,執其手,引薦與會諸人。

皆是二千石高官。劉平依次見禮。面色如常,表情自若。

見其頗多長者之風,袁紹等人,亦不敢托大,更不敢輕慢。薊王族兄,行走禁中。位卑而權重,莫過如此。

少頃,少府張儉出席。

類似高會,歷來為名士所喜。史稱孔融“好士,喜誘益後進(引導後輩)。及退閑職,賓客日盈其門。常嘆曰:‘坐上客恒滿,尊中酒不空,吾無憂矣。’”兩漢好士之風,足見一斑。

《荀子·議兵篇》:“好士者強,不好士者弱;愛民者強,不愛民者弱。”便連荀子,亦不能免俗。

黨魁張儉,蜚聲海內。逢休沐,於館中置酒高會。能為座上賓,何其幸也。正臘假期,更是夜夜笙歌,通宵達旦。香飄十裏。引洛陽權貴,趨之若鶩。稱“平樂會”。與《平樂會盟》,一字之差。細品,頗有意味。

好事者,將黨魁酒會,與大漢與羅馬會盟,相提並論。可見在時人心中,黨人地位之崇高。

“(盧植)少與鄭玄俱事馬融”,“融外戚豪家,多列女倡歌舞於前。植侍講積年,未嘗轉眄(miàn 目不斜視),融以是敬之”。

“多列女倡歌舞於前”,乃士大夫情趣。便是黨魁,亦無例外。

吟詩作賦,擊節而歌。更有名士,舞劍助興。觥籌交錯,推杯換盞。故交新知,把酒言歡。

席間。敬酒、更衣,暗自結交。更有遊學名士,陰懷名刺,趁機送出不提。終歸各有目的。絕非只來赴會,飲美酒一杯。

正因與會人等,別有所求。故類似酒會,薊王少有出席。宴無好宴,亦是指此。

酒逢知己千杯少,話不投機半句多。

薊王陵,地宮耳室。

記室掾已將遊繳一日密報匯總:“守丞並左中郎將,赴平樂會。與董卓、袁紹等相識。更衣時,又與黨魁密語。”

“守丞必是‘受人之托,忠人之事’。”賈詡言道:“何後自知衣帶密詔,乃為除何董二戚。心憂黨人加害,遂請守丞尋機面見黨魁,暗說阿鬥身世。守丞,素與左中郎將交善,於是由其代為引薦。(達)成太後所願。”

記室掾答曰:“想來,便是如此。”

略作思量,賈詡遂言道:“當細觀之,切莫驚動各方。”

“喏。”

“隴右可有書信傳來。”賈詡又問。

“並無書信。”記室掾又答。

“四海館長左慈,似有所隱瞞。”略作思量,賈詡又道:“且六百裏去信張魯,詢問入雲台山前後詳情。事無巨細,不可疏漏。”

“隴右之事,多由慧妃掌管。中丞代主行事,似有僭越之嫌。”記室掾諫道:“今,慧妃便在船宮,何不先上稟主公,再依令行事不遲。”

“襄楷入蜀,劉惇上洛。兩代平原方士,乃‘三方勢力’,圖謀不軌,所求乃大。茲事體大,然四海館長,只言片語,且又語焉不詳。居心何在,不可不防。”賈詡言道。

記室掾會其意:“中丞憂心,四海館,亦牽扯其中。如,右國令舊事。”

“然也。”賈詡眼中精光一閃:“化外方士,海內狂徒。‘喜怒無處,言談日易’。行事隨心所欲,每每出人意表。斷不可,以常理度(duó)之。”

“遵命。”記室掾躬身領命。

西園長樂宮,長秋殿。

“下臣,拜見太後。”守丞劉平,簾前行禮。

“守丞免禮,賜座。”何後隔簾相應。

“謝太後。”劉平再拜入座。

“如何?”何後遂問。

“幸不辱命。”劉平答曰:“昨日平樂高會,下臣已將太後之意,悉數告知。”

“黨魁如何應答。”何後又問。

劉平答曰:“黨魁嘆曰:‘天行有常,不為堯存,不為桀亡。’”

“語出《荀子·天論》。”何後博覽蘭台藏書,知行倍增。已不可等閑視之。

“正是。”劉平答曰。

“莫非黨魁不信天人感應,麒麟送子。”何後三問。

“下臣實不知也。”劉平三答。

“有勞守丞。”如此答復,何後豈能安心。

“下臣,告退。”

目視劉平出殿,何後喃喃自語:“好一個‘天行有常’。”

須臾,忽聽一聲清喝:“來人。”

“妾在。”便有宮妃入殿。

“速傳何車騎來見。”

“喏。”

薊國公車出西園。車內劉平,長出一口濁氣。

阿鬥身世,諱莫如深。時薊王就國,何後西園守孝。二人相距千裏之遙。珠胎暗結,必有神助。時天降流火,麒麟送子。洛陽百姓,禁中宮人,皆親眼所見,焉能作假。料想,京中亦有黨人。換言之,對阿鬥出身,黨魁必早有耳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