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6章 聚散有時

“夫君憂心,守丞非族兄,乃是另有他人,冒充假扮。”長姐言道。

“或有可能。”劉備輕輕頷首,轉而又道:“然,應不會錯。少為玩伴,一起長大。即便遊學十余載,亦斷不會認錯。”

“夫君可記得,族兄何時離鄉。”長姐又問。

“陳年舊事,如何能記得。”劉備搖頭道:“那時,當復祖爵。是否為臨鄉侯,尚不得而知。”開年後,劉備二十有六。想當初,麒麟天降。不及弱冠,已封臨鄉侯。時通渠圩田,築城安民。便是恩師夜課,亦日日不綴。難有片刻閑暇。記得一次去白湖水榭,拜訪士異。聽琴著迷,酣然入睡,被長姐抱回。冷水激面,再去夜課。生而不凡,又如此努力。方成就如今赫赫威名之薊王劉備。

“劉惇此來,必有目的。”長姐言道:“路遇族兄,留下讖語。入千秋觀,一夜飛升。舍性命於不顧,只為言語中傷族兄。所為何來?背後定有玄機。”

“長姐所言極是。”略作思量,劉備遂言道:“前日文和來報,族兄已病愈理事。不若,於船宮設家宴,請族兄小聚。”

“也好。”長姐欣然笑道:“無論背後之人,作何算計。只需宗親家人,守望相助,不令宵小,有機可乘。自會轉危為安。”

“長姐言之有理。”長姐與三墩,相濡以沫。情深意切,何須多言。

王妃遂命宮婢,赴國邸,邀族兄劉平赴船宮家宴。

知乃薊王心意,劉平肅容下拜。答曰:深謝王上,王妃美意,臣當如約赴宴。

宮婢自回。

劉備與劉平,自幼相伴。便是張飛再見,亦不曾認錯。劉備豈能錯認。再加老族長又如何能不辨孤孫真偽。席間,劉備問及族兄遠遊經歷,劉平亦如實作答。別無不同。

劉備稍有心安。此劉平,正是族兄無疑。然隱約又覺得,族兄似有未盡之言。再深思。遊學期間,必定飽受人情冷暖。至於究竟是何事,族兄既不願說,劉備亦不便逼問。

族兄心高氣傲。出身樓桑劉氏旁支,家無余財,亦無藏書。自幼發奮,不甘人後。臨睡前,母親書於案上名篇,只需劉備背熟,來日定會誦讀於族兄當面。正因自幼便如此,故劉備才常入後院,一筆一劃,傳授蘇雙,習文寫字。

亦得益於此,劉平才能在宗族大考時,名列前五。

試想。樓桑劉氏,同宗聚居。村中適齡童子,何其多也。其中不乏大兄劉文,二兄劉武,四弟劉修,家世殷富,自幼家學開蒙。能排第五,實屬不易。

正因如此,遠遊歸來,知行倍增,不可同日而語。尤其接人待物,長者之風。行走南北二宮,理薊王家事。兢兢業業,未嘗有失。若非路遇方士,焉能有今日之心病。

若只為挑唆薊王家亂,又何必擇族兄下手。憑劉惇之能,何不北上薊國。混跡於市井閭裏,行妖言惑眾。樓桑劉氏宗親,何其多也。

反常則妖。又謂“明槍易躲,暗箭難防”。化外方士,處事為人,出人意表。所思所想,異於常人。其手段更五花八門。防不勝防。又不可不防。

劉備雖百思不解,然卻未雨綢繆。命麾下遊繳,追查不懈。又命幕府中丞賈詡,居中調度,搜尋蛛絲馬跡。三令國邸一幹人等,善加照顧族兄,尋醫問藥,飲食起居。三管齊下,切莫有失。

劉惇此人,既是襄楷門徒。與“三方勢力”,定脫不了幹系。

“左師可有傳書。”劉備忽問。

“並無隴右來函。”接替孕身漸重的馬氏,打理藏書閣的綰兒姐,柔聲答道。

薊王家大業大。後宮妃嬪眾多,子嗣亦多。七位小姐姐,忙於照看薊王家事。與劉備共處的時間,遠少於樓桑老宅時。能暫居船宮,伴劉備左右,實屬不易。

知三月上巳節後始歸,七位小姐姐各自欣喜。又知安素諸事,遂求夫君,請來一觀。

如前所說。安素本位列七色婢之中。由前大將軍竇武,為先帝量身定制。豈料七女尚未長成,竇大將軍便已身死族滅。七女後被遼東豪商田韶,重金求得,轉贈劉備。

豈料臨行前,曹節暗中將養女安素與秦太倉女黛兒姐對調。這才引出了諸多後事。

嘆命運,當真玄奇。

收到請柬,曹節不敢怠慢。傾府中所藏,為安素置備厚禮,赴薊王宴。

“安素,拜見王上,拜見七妃。”安素薄施淡妝,置身華室,卻難掩傾國姿色。

舊時記憶,湧上心頭。慕容嫣、蘇綰、拓跋緗、閻碧、秦黛、狄霜、孟黎,七位小姐姐,這便起身與安素相認。雖時過境遷,然初心不變。幼時,諸女同住一檐,分室學藝。雖不知彼此出身來歷,偶爾擦肩亦口出不同鄉音,後又一別十余載,然待再相見。便只是四目相對,塵封的記憶,亦如潰堤。先前種種,沒於時光中的往昔,不停浮現。歷歷在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