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6章 引藥歸經

正臘將至,公卿罷朝,俱賀歲。

先是薪俸皆改薊鈔,又得臘賜豐厚,再入上林采買。三重福利,令飽受減俸之苦的公卿百官,終得寬裕。

細算下來,何止十倍得利。同樣薪俸,薊鈔購買力數倍於兩漢五銖。上林采買亦低於市價數倍,再加臘賜二倍暴擊。薊王臨朝,洛陽上下俱歡顏。

趁冬狩祭祖。薊王與何後,開誠布公。言及襄楷《詣闕上疏》上塗畫。何後亦大方承認,乃是其隨手圈定。

薊王又問,何後可曾密令禁中鷹犬,追剿襄楷其人。

何後言:不過是陳年舊事,何必大動幹戈。我朝聞風奏事,從未禁民之口。且疏上所言“皆天文恒象之數”。桓帝既不誅,妾又何必多此一舉。

見她不似作假,薊王渙然冰釋。何後行事,向來潑辣。敢作敢當。若真是其所為,以今日二人之羈絆,必不會隱瞞。

如此說來。塗畫《詣闕上疏》,不過是虛驚一場。

四大謀主稍後得知,亦各自松氣。安心朝政國事。

隴右大震關,四海館。

多日修養,平原方士劉惇,已能下榻行走。這日,自入前堂,拜見左慈。

“子仁,意欲何為。”見他坐立起居,略顯僵硬。卻強撐下榻,必有原因。左慈遂問道。

“回稟先生,知襄師飛升,累日心緒難平。常夜半驚醒。心中不安,遂夜觀天象,見似有星隕。恐天下將變,故欲往雲台山一行,一為祭拜,二為推演。三來辟禍。”劉惇實言相告。

劉惇深得襄楷真傳。知先師飛升,於情於理,皆當前往祭拜。此乃人之常情。

左慈言道:“子仁被施禁術,險逆血而亡。老夫以為,普天之下,能施‘驪龍假寐’之術者,鳳毛麟角。”言下之意,或是襄楷所為。

“先生之意,惇已盡知。”劉惇再拜:“然一日為師,終身為父。前事種種,灰飛煙滅。收留之恩,傳道之義,無以為報。此去了卻心願,當重返大震關。再不做他想。”

“如此,也罷。”見他目光堅毅,左慈知勸說無用,遂取固本培元之丹藥相贈:“早去早回。”

“喏。”劉惇拜謝。

目送劉惇艱難起身,亦步亦趨出堂。左慈目光深邃,一聲嘆息。

“先生何故放其離去。”先前照料劉惇起居的童子,稚聲問道。

“襄師,為窺破天機,烹治世良藥,蟄伏二十載余。可謂用心良苦。然凡良藥,必有藥引。劉惇此去,當為‘引藥’。”左慈言道:“良藥入口,藥到病除。再續大漢國祚,又豈止二百年乎。”

“原來如此。”童子似懂非懂。

“窺破天機者,或還有一人。”意猶未盡,左慈自言自語。

“何人?”童子又問。

“佛門安世高。”

“哦……”童子似懂非懂,自去煎藥不提。

反賊既滅,宗賊遍地。

州郡來報,先前呼嘯山林,剪徑為王的巨寇大盜,多被豪強招降。得賊人相助,豪強占地圈民,築塢結墻。壟斷關東。彼此之間,互為犄角,左右呼應,沆瀣一氣。各部刺史,不能與敵。上疏朝堂,前後左右四將軍,除後將軍兼領並州牧董卓,屯守壺關。余下三將,引兵出八關,馬不停蹄,剿滅四方宗賊。

天下皆缺兵馬。唯洛陽,屯守十萬眾余。諸將作壁上觀,無人能調動。

正如先前拒入蜀之說辭:麾下突騎,不善攻城。

關東塢堡遍地,先前豪強大姓大肆屯糧,本欲高價販出,大發國難財。豈料薊國,一國濟天下。家中雜糧,堆積如山,販賣不掉,唯有自食。換言之,即便塢堡被圍,憑堡中存糧,豪強已足可與郡兵抗衡。

兵法雲:“十而圍之。”

一座豪強塢堡,便如此難拔。天下又能有多少兵馬。

關東亂局,水深火熱。大量佃戶,被豪強豢養。北上流民,日漸稀少。除去如兗州等,少數州牧守備之州,及幽冀並涼四州。大漢余下各州,雖大興屯田,竟入不敷出。吏治民生之艱難,可想而知。

豪強隱匿人口,壟斷田畝。許多郡縣稅賦不及先前三成。甚至竟有顆粒無收。官吏舉債度日。

朝廷無錢可用,百官無米下鍋。長此以往,國將不國。

廢史立牧,甚囂塵上。

刺史之局限,在亂世中愈發明顯。制度蕩然無存,無人奉公守法。無兵無卒,便無有豪強聽命。薊王威信天下,正因百戰百勝。

今季上計,慘不忍睹。

萬幸,還有幽、冀、涼、兗、徐、益、揚、荊、交,九州上計,可堪入目。

其中,幽、冀民生最好;涼、兗、徐居中;益、揚、荊、交居末。

幽冀,緊鄰薊國,又為名臣牧守,毋需多言。涼、兗、徐,各有利好。益、揚、荊、交,或因賊亂、或因人稀、或因吏治,各有損害。余下四州,宗賊遍地。內耗嚴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