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3章 上林冬狩

十一月末。

擇吉日,薊王攜少帝,太後,並三公九卿,文武百官。車駕出北邙,往西郊上林苑。今漢上林苑,與前漢上林苑不可同日而語。然功能大體一致。豢養飛禽走獸。供君王春蒐、夏苗,秋獮、冬狩。

因酷暑寒冬,不宜出行。故歷代帝王多行春蒐,秋獮。俗謂“春華秋實”,春秋時節,正是一年農時。此時狩獵,耗費人力,有損天和。頗受指摘。

薊王多行冬狩。如此,既不與民爭時,又符禮法所規。

唯一顧忌,便是寒氣侵身。無妨。冬季施工,冬季出兵,冬季狩獵,薊國防寒保暖,不要太有經驗。鸞毳衛衣,羊絨中單,外罩皮毛大氅防寒。還有諸如被中香爐、袖中酒囊等,隨時取暖。人馬具裝。胯下鮮卑良馬,亦能耐極寒。

如此裏外裏,三層保暖,便是滴水成冰,亦有何懼哉。加裝琉璃護目鏡的呼吸面罩,藏於鬼面之下。戰時拉下,濾盡毒霧狼煙,雨雪撲面。薊國精銳,渾身披甲,水潑不進,何畏冷風倒灌。

車輪皆改雪橇。安車駟馬,列隊西進。

怒馬鮮衣,蔽日旌旗。

四郭百姓,嘖嘖有聲。

乘坐薊王進獻的王宮車駕,縱天寒地凍,亦溫潤如春。何後遂除冬裝,著薄衫。一身素縞,我見猶憐。心情卻是極佳。

此次冬狩,唯少帝並太後,與薊王同行。其中深意,不言自明。

少帝乃出太後。母子情深,斷難割舍。平日何後深居簡出,為先帝守喪。少帝勤於朝事,亦難有閑暇。今日母子同行,自是千載難逢。

車入上林苑。送太後並少帝入離宮。薊王遂於周圍空地,就地紮營。

一聲令下,機關兵車,旦夕之間,拼組成兵車營地。看得少帝,嘖嘖稱奇。

薊王之所以兵鋒所指,無往不利。後勤多依賴機關之利。

“先前翻看前朝舊報。時北伐三將之夏育上疏言,薊王於白檀城內,燒磚營城,通渠掘井。足屯可食一年之糧。今日所見,方知薊王因何所向披靡,百戰百勝。”

黃門令左豐言道:“遙想當年,奴婢只身北上。宣讀增封敕令。時,臨鄉一地,乃百裏濕壤。舉目一片白澤,無立錐之地。奴婢與王上同乘一舟,本以為必受遷怒,小命不保。不料,王上卻欣然一笑,渾不在意。不出數載,奴婢再來。百裏督亢大澤,皆成沃野。自濟無虞,且能廣輸天下。號‘督亢秋成’。”

“薊王營城圩田,天下無出其右者。”少帝嘆道。

偷看少帝表情,左豐又進言道:“時,奴婢不過一小黃門,得王上善待,方有今日。捫心自問,王上待陛下,又豈能薄情寡義。更何況……”

“且說來。”少帝笑道。

“更何況,太後‘天降流火,麒麟送子’。奴婢竊以為,既皆為麒麟子,必‘同宗同源’亦‘同種’。換言之,當種出薊王。”

見少帝不置可否,左豐字字珠璣:“若從此論起,王上乃陛下繼父也。薊王乃長情之人。焉能不對陛下,愛護有加。”

“大膽。”少帝笑罵。

“奴婢罪該萬死。”左豐五體投地。

“繼父”,乃母之後夫也。《禮記·喪服小記》:“繼父不同居也者,必嘗同居,皆無主後,同財而祭其祖禰為同居,有主後者為異居。”疏曰:“繼父者,謂母後嫁之夫也。”

少帝言道:“莫非,太後與薊王,竟有私情乎?”

“未有私情。麒麟送子,無故孕身。天下皆知也。”左豐言道:“然,必種出王上。”

“莫非真乃天意乎?”少帝不置可否。

“陛下明見。乃天命王上輔佐陛下。三興大漢。”

“何來三興?”少帝看似隨口一問。

“光武為其二,陛下乃其三也。”左豐早有準備。

“果真如此乎。”少帝目光深邃,一瞥驚鴻。

苑中兵車營地。

太傅並三公九卿,皆有獨立行營。皆由營房兵車,拼組而成。水暖水洗水淋,內中設施,一應俱全。堪稱別有洞天。眾皆嘖嘖稱奇。“在家千日好,出外一時難。”別人出行,勞師動眾,身心俱疲。薊王出遊,舉重若輕,輕松寫意。便是寒冬時節,頂風冒雪,如履平地。各營盤之間,涇渭分明,又彼此呼應。凡遇岔路,必有旗招。甚至還有一座功能齊備的軍市。旗樓高聳,暮鼓晨鐘。內中商肆,列隊齊整。販售之物,天南地北。琳瑯滿目。酒壚、湯池、茶寮、食館……應有盡有。

流金似水。錢財往來,必有貲庫。

百官身著常服,穿行其間。目不暇接,興致盎然。許多新奇之物,聞所未聞,見所未見。價格不菲,然臘賜豐厚,何愁囊中羞澀。內中之物,多出兵士戰利,或行商沿途收集。精致小巧,質地上乘。諸如昆岡美玉,竟只有市價十分之一。只因軍市無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