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93章 今冬尤寒

大型慶典,接二連三。洛陽先前愁雲慘淡,被一夜凜風,悉數吹散。

許是與人口日稀相關。四郭百姓,總覺得今冬尤寒。倉促修葺,腳手架甚至還未及拆除的宅邸,便被主人急急忙質押金市子錢家。舉家遷入函園棲身。先前貪戀函園繁華,購買園內宅邸,充作別館。閑時入園賞玩,並不久居。

如今卻棄園外祖宅,舉家遷入函園別館。

一言蔽之,人心向背,民情冷暖。

自薊王手握八關,令行禁止,嚴明軍紀。大刀闊斧,整頓吏治,重振朝綱。洛陽內外,清平之世。路不拾遺,夜不閉戶。然百姓心頭,總有一絲警惕,若隱若現,時有時無。

總覺如芒在背,如鯁在喉。

此絕非杞人憂天。日前,薊王已上表,效仿東平憲王,輔政五年。滿打滿算,還余二載。二載之後,又當如何?

國祚艱難,時運不濟。何董二戚,能否如吳、越那般,同舟共濟?

“竊以為,難。”兗州別駕陳宮,斬釘截鐵。

堂內暖風徐徐,香氣氤氳。兗州牧曹操,與一眾僚屬齊聚。自就任兗州牧以來,曹操選賢舉能,休兵養息。一州大治。又疏通水道,興漕運,練水軍。麾下已有精兵數萬。亂世之中,牧守一方。曹孟德終展長才。

少時,許邵評曹操,後世記載,略有出入。

《三國志·武帝本紀》裴注引孫盛《異同雜語》:“嘗問許子將:‘我何如人?’子將不答。固問之,子將曰:‘子治世之能臣,亂世之奸雄。’太祖大笑。”

《後漢書·許邵傳》載:“曹操微時,常卑辭厚禮,求為己目。劭鄙其人而不肯對,操乃伺隙脅劭,劭不得已,曰:‘君清平之奸賊,亂世之英雄。’操大悅而去。”

《三國志》成書於西晉。《後漢書》成書於南朝。故遣詞造句,褒貶不一。

後世廣為流傳,“治世之能臣,亂世之梟雄”。許更恰如其分。

能臣治世,梟雄亂世。乃孟德畢生寫照。

此時此刻,身為一州之牧的曹操,正是不可多得的治世能臣。放眼大漢十三州,雖不能與河北二州相比。卻也足可名列三甲。

治中程立,亦起身言道:“我與公台,不謀而合。”

見曹操看來,主簿荀彧,遂起身言道:“下官亦如此想。薊王在時,令行禁止,政通人和。薊王歸國,二戚相爭,朝政日非。有折足鼎覆之危。”

“薊王無心權柄,如之奈何。”曹操齜牙一笑。

“明公與薊王,相交莫逆。當知其志存高遠,非慕權勢。”陳宮言道。

“‘志不求易,事不避難’。”曹操有感而發:“洛陽風傳,賈詡進‘會盟’之言,乃為薊王西征鋪路。”

“此事可信。”陳宮乃屬僚之首,堂議多由其代言。屬僚、亦作“屬寮”。意同屬吏。唯有幕府屬吏,可稱“幕僚”。

“先時曾聞,薊王欲仿西域,立漠北、嶺南、東瀛三大都護府。為大漢藩屏。如此,四面合圍,鐵壁一般。更加手握洛陽八關,並大震、大散、潼關。即便關東逆亂,朝堂亦穩如泰山。”陳宮亦稱足智多謀。已窺破薊王心意。

“麒麟天降,為終結亂世。”程立笑道:“若無‘意料之外’,大勢定矣。”

“哦?”曹操聽者有意:“此言何意。”

“巴郡板楯蠻反。”程立一語中的:“此便是意料之外。”

曹操輕輕頷首:“自劉焉入蜀,整飭吏治,撫納離叛,務行寬惠。益州民生向好,百姓安居。為何偏偏此時,板楯蠻反。誠如仲德所言,此事頗多意料之外。”

“傳聞,五鬥米道鬼師張修,無疾而終,白日飛升。現任五鬥鬼師,乃薊王假子張魯。此人素與巴人交好。卻不知,板楯蠻反,是否與其相關。”荀彧直指關鍵之所在。

曹操問道:“莫非,板楯蠻反,乃出薊王授意。”

“尚未可知也。”荀彧搖頭。

“養賊自重,非薊王所為。”曹操斷然搖頭:“再者說來,此一時彼一時也。薊王連立二帝,為三朝元老。執掌天下權柄,一人之下萬人之上。何須暗行苟且之事。”

“明公所言極是。”三人六目相視,仍由陳宮答曰。待曹操面色稍霽,便又進言道:“太平道與薊國,頗多淵源。先前,薊王公審右國令,足見牽連之深。太平道又出天師道。張魯乃二代天師張衡之子。其母盧氏,今為薊王妃嬪,且誕下一子。‘國家將興,必有禎祥;國家將亡,必有妖孽。’先有群仙會,於吉解‘宗王’讖言;後有西王母,降為彌月之喜。黃巾亂後,群魔亂舞。明公不可不防。”

此乃誅心之言。卻有理有據,令曹操難以反駁。一時無言。